“那麼杜君,聖人此番來詔的意思是?”尉遲王托腮問道。杜狐接得又急又快:“授大王安西四鎮節度使,加檢校三公—于闐國祚一同兩漢以來故事,聽調不聽宣,但述朝貢,從軍行。凡內憂外患,自有聖唐撐腰。要大王所行事,率本邦與友好各部渠帥和歸義軍、吐蕃斷交,並據張承奉、南方吐蕃後路。”
尉遲王渾身一震,大殿頓時也響起嗡嗡聲。
一邊的往後,也瞬間凝結了笑容,眼神裡流露出深深的憂慮。
“為何?”尉遲王問道。
“聖帝已然決定經略西方,收復失地。”杜狐鏗鏘道:“甘肅一帶的回鶻諸部已經易幟歸國。如今輪到歸義軍和吐蕃了。但朝廷猜測張承奉不會輕易就範,可能會倚仗外援作對,所以遣某來。”
尉遲王恍若未聞。
左手撫案,只是神色變幻不定。原本觥籌交錯的氛圍近乎凝固,只能聽見音樂淡淡悠揚。
這個口吻,看來是要來的真啊。
那麼,于闐該何去何從?此先於闐和中國斷聯百餘年,雖然有吐蕃勢大的因素,但吐蕃崩潰後依然沒有恢復朝貢,這表現出了藐視桀驁,這時候聖帝招攬于闐,該怎麼辦?聖帝會不會秋後算賬?還有,如果自廢武功與歸義軍、吐蕃斷交,一旦聖帝西拓失敗,于闐豈不是要淪為各方勢力瓜分的物件?好在杜狐並沒有逼尉遲王立刻表態,淡淡道:“大王且考慮幾日,朝廷的意思很明白,只要于闐能重新效忠聖唐,待遇一如從前,永為不徵之邦。”
這讓尉遲王心裡癢癢的。
千里做官,只為吃穿。
跟誰混不是混?況且現在還面臨西方異端的威脅,聖唐能保證高官厚祿,那忠誠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眼下對聖唐的真實實力並不瞭解,聽使者的語氣,看這個杜狐的氣勢,聖唐似乎也不具備立國初期那種囊括東西的絕對實力。
良久良久,尉遲王才冷淡的揮手:“茲事體大,容寡人細思…………貴使所言所詔也待核實,杜君潛越至此,隨從失落,寡人可諒。然則此等大事,豈能無三詔五使為憑?容寡人再派人手,去和甘州回鶻、涼州經略使、歸義軍各方取得聯絡,證實有憑,再妥善計較吧……”
杜狐在心裡暗歎。
看來,于闐也還是要瞻顧好長一段時間。也許這些人要直到聖帝率兵西征,見了血,見了聖帝的暴虐,武夫的冷酷………才會各自亮明立場。
“杜君。”王后安慰道:“我們在亂世當中,呆得太長了!早就知道,在這片土地上,該怎麼過活。我們不是擔心別的,而是怕你保護不了我,怕聖唐庇佑不了我們!就是趁著吐蕃衰弱,能僥倖奪回西域。”
她起身指著南方、西方:“他日吐蕃各大城主、本教大法師聯合奔騰而下了,他日吉哈德瘋狗東進了,又怎麼辦?聖唐可以像百年前那樣撤軍,一走了之,可我們的家就在這裡。”
“我理解。”杜狐像一個捱了富婆斥責的小孩。
“唉,算了。”王后走下臺階,遞過來一張金令:“你的衣服,我讓宮人洗好了,一會拿給你。你先回會館休息,一切供應,只管索取,我夫妻不敢有差…………”
王后出現在身前,周圍被她的香氣籠罩。
杜狐看了看和大臣竊竊私語的,平平無奇的尉遲王,又瞄了瞄王后的裙襬,鞋尖。看到一對很不般配的夫妻,杜狐突然就很生氣。
為什麼王后會嫁給尉遲王這種男人呢?他充滿也疑惑,感到憤怒。
“喂,你在聽嗎?”王后的細聲細語讓杜狐清醒過來。
“謝過王后!”杜狐雙手舉過頭頂,接過金令。
隨後,毫無徵兆地,從來都沒對聖帝跳過舞的他,在於闐宮廷,在眾目睽睽之下,提起衣垂,伸出手臂,對王后、尉遲王跳起了胡旋舞。
“跳得真好。”王后拍了拍手,問道:“這麼優雅的舞姿,需要從小學吧?杜君是科舉還是門蔭?”
“門蔭。我叔父是故宰相,太尉杜讓能。”杜狐目光灼灼。
王后笑了。
她轉身走回王座,杜狐依然虔誠地呆望著背影。
要做的事堆積如山,他卻覺得自己的雄心壯志已被削弱,心思全然不在這,腦海裡總也抹不去王后的香氣和身軀。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崔玄他們那邊怎麼樣了!
但願戰火不要燒到于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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