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溝石堡城外的峽谷森林裡,帥旗在火光裡獵獵而動。
汴軍將校在一起,只是七嘴八舌的嚷嚷。
“囚孃的全忠老狗,精兵教他敗淨!俺們本來也有兩三萬騎兵,也讓龐師古謝彥章在河中輸得底褲都不剩!砍了這幫人全家可夠抵債!要是當初的實力,焉能打成這鳥樣…………李皇帝這災種,打下長安,活開了他腦袋罐子!”
“老子早說了,莫造反!非全忠篡位稱帝,我輩怎會進退不得,以至今日?落得如今下場,這都是朱氏父子和敬翔、李振之輩的罪過!”
“王敬蕘進汴梁之時俺就該細細將全忠一家剁成臊子,操!”
“卻該隨著天后入朝,悔也,悔也!”
“聽說李皇帝已回抵西京,大勢已去,敗撩!我看大郎和史朝義、安慶緒也是一路貨!讓王室當成路邊一條野狗就踢死啊。俺怎麼知道,大郎頭被誰砍去?與其便宜外人,不如俺們在此就將大郎做掉!”
不少人還示威的將刀對著帥旗指指戳戳。兩個日夜的不停歇攻堅,軍兵們只是看著同僚流水線也似的抬下來,好多還被燒成焦炭,連誰是誰也辨不出。
夜色降臨後,朱大郎將這些殺得兩眼血紅的將校掃除召集,本意無非就是調整下戰術,結果突然傳來緊急情報,朱大郎匆匆跑去土堆,現在還沒回來。
眾人聚集在林子裡,除了叫罵休養,彷彿別無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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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堆下,火光沖天。
空地上架滿了鍋和火堆,退下來的汴軍正在休整。
“閃開!創死你!”十幾匹渾身插滿箭簇的騾子軍大喝著闖進人群,惹得路邊軍人一陣痛罵。
領頭大校剛停下騾子,句話還不曾說,就被飢餓的殺材們拉下騾子,七手八腳按進鍋裡。坐騎也被就地放翻,砍成滿地碎塊,上火就鹽便烤。
餘者十幾騎看也不看,直踏著人群奔向朱大郎。
等得心焦的朱大郎頓時迎上,壓低嗓門動問。
而這些騾子軍,只是神色凝重,快速說完一番悄悄話,便按著屁股飛騾向東而逃。
“往東干甚?”有軍士問道。
“高季昌在潼關之背遭到吐蕃軍突襲,殘軍全軍覆沒,王師已經殺到了潼關!”騾子軍答道。
“另一路遊奕只有兩個人回來,聽說黃巷坂還有一路騎兵繞道陝州而來,要從正面突擊牛頭原大營。再不走,一個都回不去了!”
若是軍中傳聞倒還好,遊奕軍的訊息可從來準確。沿線立刻亂成一團,雖然早就也亂成一團了。
“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走,快走!回汴梁助守。”
“汴梁不能回,沒聽說吳王已經撲城去了?散了吧,都散了吧,流寇江南,去搶南人的地盤。三百徐兵搶得下蘇州,俺們隨便湊幾千人,也能打下一個藩鎮。”
死氣沉沉的軍隊迅速活絡起來。
半炷香沒到,土堆左近集結起一支兩三千人的汴軍,舉著火把,向東出發。
各部目瞪口呆地圍觀過來。
“二三子,何故造反?”
“就這樣跑路,離開大團體,怎麼生存?怕是難有活路吧?賞賜哪裡領?”
“不懼衙軍鎮壓乎?”
“笑死耶耶,衙軍只怕先造反。”
“潘子,叔當了二十年兵撩,聽叔一句勸,別急。事不可為之際,自有袍澤發動叛亂,引俺們走上正道。”
“算鳥算鳥,俺也走吧,找個地方種地。”
“聖人來了!聖人真的來了!聖人來殺我輩辣!”
“敗辣!完撩完撩!”驚呼鼓譟似乎在每一個人耳邊響起,亂軍的規模以驚人的速度壯大。
土堆下,朱大郎胸口一刺痛。只是捂著心,低下頭去。他也有心理準備,可現在聽到,仍是五雷轟頂,眼冒金星。
夜空愈發混亂,所有地方都清晰地鼓譟了起來,將朱大郎心中最後一苗火粉碎。
身邊幾個衙將去看朱大郎,已是臉色慘白,腳步踉蹌虛弱。
整個人彷彿被抽了靈魂,嘴裡只是唸叨著:“…………你遮莫不是真的天命之子?這樣都能鬥不過你!難道的確沒人能顛覆這個聖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放眼望去,夜空下,火光映紅半邊天。除了禁溝還有不多軍馬沒鬧騰,土堆四下,潼關城,渭水口,身後大營…………全是潰散景象,到處百姓流民,也跟著軍隊拼命朝東。
朱大郎長滿創傷的縫線嘴角,終於汩汩噴血:“就這麼完了中和二年光化元年,這麼一個十六年汴府,就走到這一步了?”
一名親信衙將低聲寬慰:“大郎,俺們回去吧,還有牛存節、葛從周、袁象先、王敬蕘他們佔了廣闊地盤,兵強馬壯,到時候…………”
他的安慰半途而止,分明連自己都不信。
朱大郎聚集瞳孔,舉步朝峽谷走去:“將這裡和大營燒了,俺到禁溝自焚,和潼關死一處。天下之大,俺卻逃不哪去,也好過被押到長安當劉闢…………你們去投牛存節,或者去尋楊行密罷…………汴梁沒了,大家各找出路,各人保重罷!”
一干親信侍衛大臣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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