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獄站在名為“濱城花園”的小區大門外。
小區大門兩邊都是商鋪,有房屋中介、水果鋪、奶茶店、便利店……
人行道上停了腳踏車、電瓶車,路邊停車位上則停滿了汽車。
這是一個在中國國內隨處可見的普通小區,沒有任何特殊之處。
只看這個小區的周邊環境,可能也想象不出來中國足球的青訓教父許東方就住在這裡面。
提著一箱牛奶和一個果籃的楚獄站在大門外,眼睛望向大門裡。
很快他就在大門後面看見了一個長相酷似恩師許東方的男人,那是許東方的兒子許海洋。
看見許海洋,楚獄抬起手來,對他招手。
對方看見之後,也抬手回應。
兩人一見面,楚獄就問:“許指身體還好吧?”
“挺好的,比剛做完手術那會兒精神多了。”許海洋回答之後又笑著說:“沒想到你還專門跑來看他。”
“知道許指前段時間動手術,我就想著要來看看他了。”
“我爸聽說你要來,很高興……”
兩人邊說邊往裡面走。
小區外面看起來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區,裡面看起來也同樣普普通通,在中國大中小城市裡隨處可見。
他們一路穿過花園綠地、公共健身器械,以及兒童遊樂區。
最終走進了一幢電梯高層。
小區無論外面、裡面都很普普通通,樓裡也一樣,並不是什麼一梯一戶的大平層,而是兩梯四戶的普通佈局。
電梯左右各有兩戶,兩人出了電梯,楚獄跟著許海洋出門熟路的向右拐,就來到了他恩師許東方的家門口。
許海洋為他開了門,楚獄便看見已經在門裡等著他的許東方許指導。
當年一言九鼎、說一不二,只一個眼神就能讓小球員們老實下來的“中國足球青訓教父”,如今卻只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佝僂著身軀,臉上帶笑的看向楚獄。
“許指導!”見狀楚獄連忙加快速度主動迎上去。
而許海洋則站在一邊,給他讓路。
握住自己恩師的手,楚獄主動關心道:“您身體怎麼樣?”
“嗐,死不了。”老頭兒擺擺手,顯得非常豁達。
然後問楚獄:“你怎麼想著來看我了?”
“許指導您這話問的,您做手術的時候,我就想來看看您了。當時沒來,就是怕打擾您休養。”
楚獄攙扶著自己的恩師走到了客廳裡的沙發,一轉身就看到掛在牆上的一件藍色球衣,上面印著球衣主人的名字和號碼:
wang99是王烈的泰恩球衣!
楚獄有些意外地注視著這件球衣,許東方見狀就解釋道:“之前我動手術的時候,王烈託他的國內經紀人送過來的。”
楚獄再仔細一看,發現白色的號碼上寫著:
“祝許指導早日康復,身體健康!”
落款是“王烈”。
真是王烈送來的,楚獄更意外了:“他竟然給您送球衣……”
許東方笑呵呵地說:“我也沒想到,但既然他送了,那我就收著。”
許東方也是王烈青訓時期的“恩師”,但因為當初離校的事情,雙方鬧翻了,關係僵了很多年。
直到王烈的父親去世,許東方專門前去弔唁,雙方的關係才有所緩和。
不過也只是有所緩和,絕對沒有楚獄和許東方這麼親近。
最起碼,王烈和許東方並不來往。
所以楚獄才會驚訝於王烈竟然會送球衣給許指導。
他之前可沒這麼幹過啊!
許指導卻似乎並不糾結於此,他笑呵呵的招呼楚獄坐下,還讓自己兒子去給楚獄泡茶。
看著眼前這個臉上始終掛著笑容的老人,楚獄在心裡感慨——誰能想到這個慈祥老人之前可被稱為“魔鬼教練”呢?
當年王烈和東方足校鬧的不可開交的時候,為什麼有那麼多人站在了東方足校的對面,因為許東方許指導也是一個風評複雜的人啊……
有不少人是真的相信如果王烈不擺脫東方足校,許指導是會廢了王烈的。
許指導在中國足球的青訓工作了這麼多年,當然培養出成功的球員,但也有很多少年天才並沒有在他這裡踢出來。
足球本來就是一個高淘汰率的運動,再加上許指導說一不二的性格,和老式家長做派的管理方法,也讓很多人把那些少年天才的隕落都歸咎到了許指導粗暴的管理方式上。
現如今,曾經的“魔鬼教練”樂呵呵地坐在王烈贈送的球衣下面,楚獄覺得眼前這一幕實在是過於……魔幻。
“我看了你前天的採訪,你說你打算參加明年的世界盃……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你第一次明確表達這個意思吧?”
楚獄愣神的功夫,許東方已經和他聊上了。
聽見這個問題,楚獄連忙點頭:“對,是第一次。”
得到弟子肯定的回答,許東方笑起來:“我記得你之前選擇回國踢球時,說自己只是為了葉落歸根,想要在自己職業生涯最後階段好好享受足球。你小子話說得好聽,但其實就是養老……”
楚獄被自己的恩師揶揄,也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因為當初他決定回國內踢球的時候,許指導是勸過他的,勸他繼續留在歐洲,哪怕不能在五大聯賽踢球,只要是在歐洲踢球也行。
但他沒有聽許指導的,而是堅持要回國。當時他確實對於自己還能否留在歐洲踢球沒有信心。
許海洋又問:“怎麼你現在又想再踢一屆世界盃了?”
“我覺得自己最近狀態還可以……”楚獄找了個合情合理的藉口。
不過恩師許東方還是看出了他真正的原因:“是受到王烈影響了吧?”
楚獄笑笑,沒有辯解,算是預設了。
許東方調侃道:“沒想到你都能被王烈影響,可真是奇怪,哈!”
楚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可能是因為他轉會去泰恩之後表現實在是太逆天,把我嚇到了吧……”
“把你嚇到了,你就想要踢世界盃了?邏輯上說不通啊,楚獄,你是這麼糊里糊塗的人嗎?”許東方雖然已經八十四歲了,但腦子卻還清醒,一眼就看出了楚獄的理由說不通。
面對老師的追問,楚獄只好無奈地向他承認:“其實是王烈鼓舞了我……”
許東方注意到楚獄的用詞:“‘鼓舞’?”
楚獄點頭:“嗯,鼓舞。所有人都在說他不行的時候,他卻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三十八歲的他還能這麼拼命,我比他年輕三歲,又為什麼做不到呢?我就這麼想著,在訓練和比賽中都以王烈為榜樣來要求自己,結果狀態一直保持到了現在。於是我就想……說不定我還有機會參加明年的世界盃呢?”
在楚獄講述的過程中,許東方臉上一直帶著笑容。
聽完楚獄說的之後,他笑著搖頭:“把王烈當榜樣……這話在以前你的你嘴裡可說不出來啊。”
所有人都知道楚獄和王烈的私人關係並不好,兩個人沒有公然為敵,已經足夠說明他們倆都是很有職業道德的球員了。
楚獄低下頭苦笑:“我只是……突然有些佩服他了。”
許東方臉上的笑容出現了一絲錯愕,他被楚獄的用詞給嚇到了:“佩服?這可不像是你能說出來的話啊……”
楚獄點頭,很坦率地說道:“我以前很看不慣他的做派,覺得這個人是個自大狂。他在很多事情上的做法我都接受不了,更接受不了他的性格。不過最近這半年多,我倒是對他的所作所為越來越理解,也越來越佩服了。”
“因為他絕境翻盤的表現?”
“對。我是真沒想到他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重新爆發……有很多人都在分析他為什麼還能翻盤,我卻覺得這可能是對他二十年來所堅持的回報。他身上原來那些讓人討厭的東西,現在看來,反而成了讓他翻盤的重要原因。”
許海洋樂呵呵地說:“呵,可是同樣的東西,在半年前,還被認為是他導致他失敗的原因呢……”
“那些人說的也沒錯。本來萬事萬物也沒有絕對的對與錯,根據形勢不同,好的可以變成壞的,壞的也能變成好的。這倒沒什麼。但我覺得王烈最了不起的地方在於,哪怕在他被全世界質疑、嘲笑的時候,他還能咬牙翻盤。我最佩服他的就是這一點。”楚獄在這麼說的時候,臉上表情自始至終都是很認真的,並不像是在揶揄戲謔王烈。
“因為我自問是做不到的,所以我佩服他,也有些羨慕。只是原來我一直都不承認,直到最近半年我才終於能夠面對自己的內心了……現在想想,我以前對他的討厭,可能有很大部分來自我的嫉妒心。”
無論是許東方,還是許海洋,兩個人在旁邊都聽的目瞪口呆。
就算是楚獄的恩師,自認對他很瞭解的許東方,也沒想到楚獄能夠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