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喜悅和疑惑湧上心頭,劉羨手腳有些虛浮,他接過黃帛和名牒,仔細對照了兩遍後,這才收入懷裡,然後問道:“祭酒,我這是得了幾品?”見劉羨並沒有失態,嵇紹心中也頗為欣慰,他對劉羨笑道:“這是託彥輔公的福,是他執意提拔你,最後定了灼然二品,你事後可要去登門感謝才是。”
聽說是灼然二品,劉羨更是吃驚,他知道這四個字的份量,西晉的二品雖多,實際上也不過是數百人,而能得到灼然二品評價的,恐怕不超過二十人,其中無一不是王佐之才。比如家住在安樂公府隔壁的廣武縣侯張華,品狀就是灼然二品。
“是否太顯眼了?會不會得罪人”劉羨腦中第一時間閃過這些想法,隨即又有些失笑,自己剛剛還在為得不到高品而憂心,此時卻又恐懼品狀太高了,簡直是鰓鰓過慮。
眼下正是高興的時刻,高興的時刻就應該盡情高興啊。
劉羨當即請嵇紹暫留家中做客,又派人去請了老師陳壽,祖逖、劉琨、劉聰、王粹等好友,還有阮氏和曹氏的一些青年子弟,如阮玄、阮孚、曹廣、曹苗,當然,也禮節性地邀請了石超、張韙、賈謐等勳貴子弟。自己則去始平王府,去邀請了舉薦的主君始平王司馬瑋。
此時雖是春忙時節,卻正是少年們最清閒的時候,除去勳貴子弟多不在府中外,其餘能受到邀請的客人們,下午陸陸續續都到了。
家中早就為宴席準備好了食材,客人們一多,府內立馬就忙碌了起來。
阿春等侍女在廚內來來去去,不斷地往送出一些佳餚,朱浮、來福則在門口,給貴賓們迎來送往,就連安樂公劉恂的侍妾們,此刻也具有榮焉,不須他人交代,就換上了華麗的衣裙,主動為宴會伴舞鼓樂。
自從劉羨降生以來,安樂公府還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這麼多的青年才俊,這麼多的歡聲笑語,還有這麼多張沒吃過苦的面容,其中帶有對未來的嚮往,連帶著將府內上下,過去二十年多的悲悽一舉抹平了。
許多自蜀中來的家僕,都跟著高興得抹眼淚,甚至失聲痛哭,朱浮對來福說:“能活到今天,上天保佑!”
“好酒!”王七稍稍得空,喝了一口酒,面容不禁抽搐起來,“這不是淚,是酒。我……”他猛飲一口,方才放下酒杯,嚎啕大哭。他向來是不哭的,直到今天,大家才知道他的哭聲是這樣高亢。
“別哭,會讓公子丟人的。”
“我不是哭,我是在笑。”老蒼頭一邊說一邊大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忽然又唱起歌來,那是一首來自蜀中的老歌,歌詞什麼的已經全聽不清了,但曲調非常的蒼老曲折,像是山中的野狼在對月長嘯。
國子祭酒嵇紹在旁邊聽了,忍不住舉起酒杯,對旁邊的劉羨道:“懷衝,看起來,公府上下,都以你為傲啊!”
劉羨一時也感慨萬千,他也舉杯說:“我一直很感激他們。”但在心裡,他有些酸楚,他知道,眾人其實是相信他,相信他能夠給公府帶來命運的轉折。
可在這些人群中,劉羨卻再看不見張希妙,這令他忍不住微微低頭,調整自己的表情。
自己已經答應阿母了,必須一刻也不放鬆地發奮圖強,成為支援我的人的支柱!這麼想著,劉羨才輕笑著又把頭抬起來。
嵇紹並不知道劉羨的心理變化,仍舊剛才的話題繼續說:“不過懷衝,他們可以驕傲,你可別因此自傲,你還很年輕,要走的路還有很長,有一個好的開始固然很好,但也要有穩住心態,走好接下來的每一步。”
“在官場仕途上,永遠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品第雖然重要,卻也不過是一份路引罷了,得失心不要太重。”
“多謝祭酒教誨。”
正說話間,始平王司馬瑋端著酒杯慢步過來,一面環顧四周,一面向劉羨笑說道:“懷衝,恭喜你啊,我都沒想到,你居然能得了灼然二品!我記得上一位得到這個品狀的,還是裴頠吧!”
嵇紹頷首說:“確實如此。”
司馬瑋拍著劉羨肩膀道:“那你可是前途無量了,裴頠升遷之快,連我都瞠目結舌呢!”
“我記得他當年十六歲一入仕,就當上了五品太子中庶子,一年之後,便升遷為散騎常侍,我記得陛下說,再過半年,他就又要升職了,也不知是個什麼官。”
“已經定下來了。”嵇紹淡然道,“半年後,我就要改任徐州刺史,而太常府接了上諭,說是由鉅鹿郡公接任國子祭酒。”
“哈哈哈!二十歲的國子祭酒!這恐怕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國子祭酒了吧!懷衝,你以後也會如此!”
劉羨則失笑道:“殿下何必玩笑?我哪裡配和鉅鹿郡公相比?不過是彥輔公等人抬愛罷了,論真才實學,我還不入流呢!”
司馬瑋大笑道:“言不由衷!口是心非!”
他們幾人的討論聲又吸引了更多的年輕人,大家既為劉羨得到了灼然二品高興,同時也忍不住想了解,這西晉立國的三十年裡,還有哪些灼然二品。
場中最瞭解此事的當然是陳壽,他既為弟子高興,也為眾人介紹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張華、劉毅、王衍、樂廣、王戎、楊珧……這些名字大多是已功成名就,威震一方。
祖逖聽著有些氣悶,他今年沒有參加太學射策,只因覺得即使透過,得到的品第還是太低,所以還在等待機會。而聽到劉羨透過的訊息後,他不免為自己焦慮,就說道:“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些老人了,國家要走向何方,還得看我們這些後進。”
陳壽也沒有反駁,他的眼睛打量過祖逖、劉聰、劉琨、司馬瑋等人,撫須笑道:“是啊,未來都是你們年輕人的,我看在座的很多人,都不比那些古時所謂的名臣遜色。”
藉著這個話題,劉聰忍不住延伸道:“那以承祚公來看,後輩中最出色的是誰呢?”
大家都笑了,覺得這個話題毫無懸念。畢竟劉羨剛得了灼然二品,作為老師,陳壽不偏心自己弟子,難道還會去誇讚別人不成?
果然,陳壽笑道:“在中原這麼多年,我最得意的就是收了這麼一位弟子。”
不料他竟在這裡頓了一頓,又轉而說道:“不過,我在江東南訪時,遇到有兩名奇才,他們都不遜色於懷衝,如果進京的話,也可被評為灼然二品吧!”
這答案可謂是大出眾人所料,在座的都是中原人士,還真沒人瞭解過江東的情形。說來也是,吳國立國數十載,在三國中最後一個滅亡的國家,還取得過與北方對抗的不少勝利。國中當然該有奇士,但是什麼樣的奇士,江南才子尚未入京,中原士林自然也無從知曉。
可此時陳壽居然說,吳地有兩個灼然二品,這就不得不讓人好奇了,嵇紹問道:“不知是哪兩人?”
陳壽答道:“吳郡陸機,吳興周玘。”
陸機,是陸遜之孫,周玘,是周處之子。這都是將令天下人永不忘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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