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原野在一起待了那麼久,原野又幾次三番強調過,她現在也只喝涼白開了,不會再像以前一樣,遇到水就往嘴裡倒。伊米依馬上說道:“燒開過又放涼了,你說過好幾次了,我們都記住了。”
阿滿這才放心喝水,然後問道:“中午吃什麼?”
“我阿爸送了熊肉過來,煮熊肉或者烤熊肉都行。”
阿滿一臉痛苦,阿伊努人的飲食不是煮的就是烤的,有時連鹽都捨不得撒,沒滋沒味,她吃了這麼長時間,已經有點想死了。
她趕緊問道:“鐵鍋呢?我上次不是讓人送鐵鍋過來了嗎?給我炒點……隨便什麼菜吧,野菜都行!我現在連拉屎都臭得要死,不能再猛吃肉了。”
之前在打仗,其後部落又遷移,臨時營地那邊運力又很差,生活物資送不過來,但現在情況穩定下來了,她覺得是時候改變一下生活條件了,趕緊要求後方給她送些鐵鍋、肥皂、手紙、調料之類的日常用品過來,算算時間也該到了。
“鐵鍋?”伊米依想了想,猶豫道,“好像是有那麼個東西,但那東西怎麼用?阿滿無語了,擠了擠豆豆眉,嘆道:“我教你們吧!”
她把伊米依等少女集合起來,帶到了土灶那裡——就是這個灶,都是她教她們壘的,然後翻撿以“緊急物資”為名送來的物資,找出了原野“發明”的調和油、醬油、醋,以及八角、大小茴香等香料,開始指導這些“野蠻人少女”做飯。
她自己是不做飯的,阿滿大人怎麼可能做這種事,但她長期跟著原野,看他教過不少人,本身記憶力又相當好,現在教導很成功。等一些家常小菜做好了,看著伊米依等少女試吃個個驚歎,用很崇拜的語氣和她說話,又忍不住嘆了口氣,覺得這可真是一幫毫無見識的笨蛋蠢貨。
不過她剛這麼想了想,歪頭看到了水缸裡自己的倒影,發現表情似曾相識。再瞧瞧這場景非常有既視感,好像在哪裡見過,沉思片刻,憑優秀的記憶力終於回憶起來了。
混蛋啊,這不是原野那傢伙臉上的表情嗎?有種超級無力感?莫非他當初在教她,教彌生、阿清等人時,在肚子裡也覺得她們是一幫毫無見識的笨蛋蠢貨?
阿滿一時氣惱,但轉念一想,以原野的性格該不是那樣的人,覺得她們沒見識大概免不了,罵她們是蠢貨不太可能,但……
她再想想這段時間教札依爾部落的人壘壩捕魚,打造車輛,幫他們改良帳篷、服飾,指導他們防治寄生蟲、釀造果酒乃至引產生孩子……等等好多亂七八糟的事,越想越熟悉。
當時她是沒什麼感覺的,甚至沒覺得得意,畢竟在彎津這些都是常識了,只覺得這裡的人真的好愚昧好落後,但現在再想想,當初原野是不是也是這麼看她們的?
甚至就是伊米依等少女的私下吐槽都差不多。
伊米依等阿伊努少女覺得她太嬌氣,水要燒開了喝,飯前要洗手,有條件就換衣服,甚至偷偷用紙擦屁股,認為把她扔到野外絕對活不過三天,和當初她們在背後偷偷吐槽原野幾乎一模一樣。
那她們是原野教出來的,原野幾乎改變了她們的所有生活習慣,乃至彎津人的生活習慣,原野卻是誰教出來的,才讓他擁有這種先行者無法適應落後生活方式的無力感?
是的,那個表情不是得意,也不是瞧不起,他只是受不了,感覺很痛苦,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和她現在生活在阿伊努人的部落裡的感受一模一樣,充滿了各種無力,各種無法忍受。
原野應該來自一個生活更好的地方,遠遠比尾張要好許多倍的地方,那個地方應該不是九州島,九州島的生活不可能讓原野露出那種表情,應該是有足夠代差,差到足夠大時才會出現那種表情。
那原野來自哪裡?阿滿一時都沒吃飯的心情了,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但想了一會兒沒頭緒,暫時又放棄了。
這不是什麼緊急事務,無論原野來自哪裡,現在都是她的家人,哪怕原野要殺天皇,她也願意跟著去——那些達官貴人可沒管過他們這些庶民的死活,跟著原野,至少原野能讓大部分人活得像個人。
那阿伊努人也該活得像個人,至少能活下去,但阿伊努人的首領們全是些愚昧的蠢貨,把蠣崎家趕走明明對他們所有人都有好處,這些人卻吵來吵去,根本不願意聯合起來,基本已經沒救了。
阿滿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有點想寫信問問原野,但又想了一會兒,目光漸漸轉到伊米依這些少女身上。
老東西們適應不了新時代,短時間內打垮蠣崎家不太可能了,要新生代才行,也許該弄一批阿伊努留學生出來。
阿伊努人鬆散成這鳥樣,未必不能融入彎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