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江湖二十年

第808章 緣起

說話這人,年紀三十上下,面相老成,抬頭紋重,臉上略帶幾處淤青。

他說話的時候,並不去看江連橫,只是盯著地面,偶爾瞥兩眼身後的同夥,好像有點心虛似的,幾度欲言又止。

這也難怪,他既然知道碰頭的地點,想必也是霍老鬼一幫的核心骨幹,而且很可能地位不低。

人都要臉,尤其是混江湖的老合,更是把臉面看得比天還大。

雖說眼下窮途末路,但要當著眾弟兄面前反水告密,心裡總歸是橫著一道難關。

江連橫看出了他的心思,也知道這種人是滾刀肉,什麼都不怕,就怕丟了面子,為了儘快撬開他的嘴,便索性成全了他。

“新年,你們把那幾個拖出去鞭一頓,我先跟他好好嘮嘮。”

海新年等人應聲點頭,伴隨著一陣殺豬似的嚎叫,終於將另外四個劫匪拖了出去。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只有李正西陪在江連橫身邊。

果然,直到房門緊閉,那人才卸下了心頭重擔,開始配合作答。

江連橫問:“叫什麼名兒?”

“曾守義。”

“門裡人?”

曾守義微微頷首,悶聲說:“鬼哥手底下的二櫃。”

“哦,西風——”江連橫抬手招呼道,“去給二爺拿條板凳兒過來。”

李正西聽命照辦,轉身去門口拿來板凳兒,又將曾守義腳踝上的麻繩解下,只綁住兩條胳膊,讓他蹲坐在炕邊兒,自己則負手站在對方身後,時刻提防戒備。

江連橫撣了撣呢絨大衣,儘量耐著性子,問:“現在霍老鬼已經死了,說說吧,你們這三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謀劃的?”

曾守義搖了搖頭,卻說:“不是三家,是四家,還有一個秦懷猛。”

“誰?”江連橫眉頭一皺,下意識地貶損道,“秦懷猛,那個拉洋車的?”

其實,他也知道秦懷猛早就今非昔比,這些年做生意沒少撈錢,已經不單指著洋車行吃飯了。

但江家的勢頭實在太盛,十幾年順風順水,官商勾結,黑白通吃,甚至已經到了隻手遮天的地步。

江連橫只是一介凡人,凡人身上的毛病,他或多或少也都沾點。

這些年來,無論走到哪兒,都是人人諂媚、處處逢迎,就連官老爺也都敬他三分,長此以往,難免孤高自傲,看誰都是俯視,雖說不至於飄飄然得意忘形,但總歸是有點目中無人的心態。

就說這位秦懷猛吧!

他早年要辦洋車行,那也是來找江連橫拜的碼頭,其間不知求過多少人,說過多少好話,使過多少銀兩,才終於得見江連橫,見面立馬三跪九叩,高喊東家,態度卑微至極,就為了能在奉天安身立命,求一處生意場,得一方立錐地。

江連橫抬抬手,他在奉天就有飯吃了。

如今回想起來,這事兒已經過去了將近十年。

秦懷猛始終都很老實,該交的數,從來沒少過,該買的水火險,也從來沒斷過,每次碰見江連橫,必定是鞍前馬後,一口一個“東家”,從未有過半句怨言。

時至今日,江連橫依然能清晰地回想起他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這倒是應了那句話——愛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愛叫。

可是,昨天夜裡,卻似乎並沒有看見秦懷猛的人。

曾守義解釋道:“他不需要動手,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他牽頭拉攏的,哨子李和老竇那邊的情況,我不太清楚,但是鬼哥這邊,咱們昨晚去南城砸窯,能不能成都無所謂,主要是做給秦懷猛看的,這是交給他的投名狀。”

情況與先前的推測大同小異。

江連橫卻有些不解,又問:“秦懷猛的勢力,好像也沒比你們壯多少,你們給他交投名狀,這事兒說得通麼?”

曾守義面色難堪,似乎有點難以啟齒,嘆聲說:“他背後有鬼子給他撐腰。”

“你確定?”

“確定,昨天晚上的槍,就是他發給咱們的,清一水的東洋貨。”

江連橫眉頭緊鎖,下意識望向西風,問:“我記得,你好像認識不少拉洋車的,最近就沒聽見什麼風聲?”

李正西面露慚愧,搖搖頭說:“沒有,從來沒聽人說過。”

曾守義卻道:“江老闆,沒聽說過也正常,秦懷猛對這事兒非常低調,別說是三爺不知道,就連我們這邊,鬼哥也只是跟我說過,其他弟兄都是一知半解,昨天發槍的時候,也只有秦懷猛認定的幾個心腹送來的,別人都不清楚底細。”

“你們什麼時候拿到槍的?”江連橫問。

“昨天下午,”曾守義說,“我們好像比哨子李早點,那時候天還沒黑呢!”

江連橫頓感訝異,喃喃自語道:“好傢伙,你們比我知道的還快!”

曾守義也不再隱瞞,很坦率地說:“因為這是南鐵倉庫傳出來的訊息,張大帥要把家產運到租界,南鐵倉庫當然最先得到通知,所以提前增派了軍警看守,事實上,大帥府還沒等搬運家產的時候,咱們這四家就已經提前得到訊息了。”

怪不得!

怪不得同樣是面對關廂動亂,哨子李等人的準備卻比江家充分得多!

江連橫的神情頓時凝重起來,緊接著追問道:“這麼說的話,給秦懷猛撐腰的鬼子是軍警方面的老柴?”

曾守義垂下腦袋,點了點頭,說:“沒錯,是有軍警方面的背景。”

“這個人……是不是姓武田?”

“武田?”

曾守義略顯茫然,反覆斟酌地說:“我不太確定,這是秦懷猛搭上的人脈,他也不會輕易介紹給咱們,我只知道有個東洋老柴跟他有過聯絡,但不姓武田,好像是叫齋藤六郎。”

這名字有點耳熟。

明明就在嘴邊,江連橫卻一時沒想起來。

李正西見狀,忍不住提醒道:“哥,去年早春,咱們在西塔地界平了個青丘社,當時負責查案的偵緝隊長,好像就叫齋藤六郎,還有一個年輕的,我有點想不起來,回頭問問東哥,他肯定知道。”

一經提醒,江連橫方才恍然大悟。

去年西塔縱火案,雖是江家一手操辦的,但他本人卻始終退居幕後,從未親自與齋藤六郎打過照面,印象難免有些模糊。

本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了,翻篇了,沒想到宋律成雖然斃命,但他背後的東洋人卻心懷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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