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蘇軾朝會耍意氣
五月,天氣已經透著燥熱。
三司衙門的槐樹上,蟬鳴從早到晚沒個停歇,吵得人心裡發慌。
章衡一夜未睡,剛核完京東路的茶稅賬目,正想用井水湃湃暑氣,章平就一溜煙跑了進來,手裡的公文袋晃得像個撥浪鼓。
“官人,快到點了!“
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把朝服遞過來,
“今日朝會要議貢舉法改革,聽說王相公憋了股勁,非要把詩賦取士改成經義取士不可。“
章衡接過朝服,指尖觸到冰涼的盤扣,忽然想起前日在樊樓遇見蘇軾的情景。他還是那副隨性模樣,手裡搖著把破蒲扇,信誓旦旦的跟自己說要在朝堂上“說說掏心窩子的話“。
當時章衡就勸他三思。這會心裡突然沒來由的一陣悸動,不是好兆頭啊,弄不好這位子瞻兄怕是真要在今日朝會上放炮了。
紫宸殿的金磚亮的能照出人的影子,朝臣們按品級站定。官家張嘴就問起貢舉法改革,王安石就出列了,他手裡的笏板在陽光下泛著光,聲音朗朗:
“官家,自隋唐以來,詩賦取士沿用至今,弊端叢生。士子們專攻對偶聲律,於治國安邦之道卻一竅不通,此非社稷之福。
臣以為,當改以經義取士,讓學子潛心研習孔孟之道,方能選拔真才。“
話音剛落,朝臣裡就響起一片附和聲。
一眾支援新法的官員們個個面露喜色,彷彿已經看到經義取士的盛景。
章衡站在列中,眼角瞥見蘇軾往前挪了半步,朝服的下襬晃了起來,章衡心想:
蘇子瞻,你老老實實上朝聽議不好麼,剛回朝堂,就不能韜光養晦麼,呈什麼能。
果然,他出列了。
章衡暗歎一聲,閉上了眼睛。
“啟稟官家,臣有異議。“
蘇軾的聲音清亮,像冰塊投入滾水,瞬間壓下了周遭的議論,
“取士之法當如磨玉,需慢慢來。如今的貢舉法雖有瑕疵,卻也執行多年,士子們早已習慣。就像這紫宸殿的樑柱,雖有蟲蛀,卻也支撐著大殿,貿然拆換,恐致傾頹。“
章衡輕輕“嘶“了一聲,手裡的朝笏差點沒攥住。
這話有三說,巧說為妙啊,這頭犟驢,還是死性不改,這比喻也太直接了,明擺著說王安石的改革是拆樑柱,王相公豈能容他?
想到這裡,章衡下意識的就看向了王安石,王安石正向後扭臉看著蘇軾,臉卻是越拉越長。突然他轉過身,猛地往前跨了一步,笏板直指蘇軾:
“蘇判官此言差矣!祖宗之法並非一成不變,若一味因循守舊,如何革除積弊?當年太宗皇帝改革科舉,增設殿試,才有今日的取士規模。若依蘇判官之言,難道要退回隋唐舊制不成?“
“王相公偷換概念。“
蘇軾毫不退讓,拱手道:
“下官並非反對改革,只是反對貿然行事。革弊當如治河,疏浚方能通渠,若是強行改道,恐致潰堤之患。就說經義取士,若定要以一家之說為準,士子們只會死記硬背,與專攻詩賦何異?“
章衡望著蘇軾挺直的脊樑,心裡捏了把汗。他這話戳到了要害——王安石推崇的經義,實則是以他自己註解的《三經新義》為準,這哪裡是取士,分明是要壟斷思想。
官家眉頭微蹙,手指在龍椅扶手上輕輕敲擊:
“蘇子瞻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此事關乎天下士子,確實該審慎些。“
王安石一下子急了,聲音都帶上了顫音:
“官家!若事事求穩,何談變法?如今國庫空虛,邊患頻生,正需打破陳規,選拔能吏!“
殿內一時寂靜,只有香爐裡的青煙在緩緩盤旋。
章衡看見蘇軾的喉結動了動,似乎還想爭辯,卻被官家抬手止住了。
“此事容後再議。“
皇帝的聲音帶著疲憊,
“散朝吧。“
袖擺如旗散朝時,官員們三三兩兩地往外走,議論聲像潮水般湧來。
新黨官員大多圍著王安石,義憤填膺地說著“蘇子瞻太放肆“;
舊黨則聚在蘇軾周圍,笑逐顏開地贊他“有古大臣之風“。
章衡站在丹墀下,看著這涇渭分明的兩撥人,忽然覺得這紫宸殿的地磚,都像是被硬生生劈成了兩半。
王安石走下臺階時,臉色鐵青得像塊炭,袖擺甩得跟風裡的旗子似的,差點掃到旁邊小吏手裡的文書。
他經過蘇軾身邊時,腳步頓了頓,卻沒說話,揚起下巴,斜著眼睛看了蘇軾一眼,只是用鼻子重重“哼“了一聲,那股子怒氣,隔著老遠都能感覺到。
蘇軾倒像沒事人似的。陽光照在他臉上,能看見細密的汗珠,可那雙眼睛卻亮得很,像是有團火在燒。
想起王安石那陰沉的臉,不由得嘆了口氣。官家待見歸待見,可這朝堂上的事,從來不是皇帝一句話就能定的。
果不其然,不出三日,章平就從政事堂帶來了訊息。
“官人,宮裡傳出來的,官家想讓蘇大人修撰《中書條例》呢!“
“果真如此,蘇子瞻通古今,可助新法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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