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滿城糧食全進口
涿州市集在城中心,青石板路被馬蹄踩得發亮。可章衡一眼就看出不對勁——賣皮毛、牲畜的商販吆喝得震天響,掛著的狼皮、羊皮在陽光下泛著油光;
賣布匹的鋪子門口,遼地貴族穿的貂裘堆得像小山;可賣糧食的鋪子,全城竟只有三家,還都圍著遼兵,槍尖對著百姓,像是防賊似的。
“這市集倒是熱鬧。”
章衡指著個賣糖葫蘆的小攤,語氣輕鬆,
“就是賣糧的少了些。”
耶律忠往糧鋪那邊瞥了眼,哼了聲:
“咱們遼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的是肉吃,糧少點怕什麼?”
章衡沒接話,徑直走到最大的“遼記糧鋪”前。
掌櫃是個留山羊鬍的遼人,正對著賬本唉聲嘆氣,算盤打得噼啪響,卻怎麼也合不上賬。
“掌櫃的,粟米怎麼賣?”
章衡扶著櫃檯問,手指在糧袋上敲了敲。
掌櫃剛要開口,耶律忠就從後面擠過來,胳膊肘撞開章衡:
“章大人是使節,還缺這點糧?不必問了,咱們去前面看看皮毛鋪,我送您件狼皮襖,比糧食稀罕。”
章衡紋絲不動,眼睛盯著掌櫃攤開的賬本,上面用契丹文寫著“雄州新糧五十石,銀三十五兩”。
“本使好奇,想看看遼境的糧價與大宋有何不同。”
他加重語氣,
“掌櫃的,直說便是,有耶律統領在,沒人敢為難你。”
掌櫃的手在賬本上抖了抖,抬頭看耶律忠。
見耶律忠沒反對,他才嚥了口唾沫,聲音小得像蚊子:
“新糧七十文一斗,陳糧六十文,都是從大宋運來的。咱們遼境自己產的糧,今年收得少,連種子都不夠,哪有多餘的賣?”
“那每月要從大宋運多少糧來涿州?”
章衡追問,眼睛死死盯著賬本上的數字。
“這是我大遼的密事!”
耶律忠本是粗人一個,說著上來就要拖著章衡離開這裡,
“章大人查這麼細做甚?難不成想幫咱們管糧?”
他的手勁極大,捏得章衡胳膊生疼。章衡沒掙扎,心裡卻亮堂了——涿州的糧,竟是全靠大宋輸入!
他被耶律忠拽著往前走,眼角餘光瞥見糧鋪後院的門沒關嚴,裡面堆著的糧袋上,印著“雄州軍倉”的字樣,麻袋口露出的麥粒飽滿,顯然是新糧。
走了沒幾步,章衡忽然停下——街角的陰影裡,一個農戶正偷偷拉著糧鋪夥計,往他手裡塞塊灰撲撲的羊皮。
“能不能先賒兩鬥陳糧?”
農戶的聲音發顫,手裡的羊皮還帶著血,
“我家娃快餓死了,等下個月賣了羊羔,就還你,還加兩文利錢。”
夥計左右看了看,飛快從糧袋裡舀了兩鬥糧,塞給農戶:
“快走吧,別讓遼兵看見,不然連我這鋪子都要被封了。”
他的袖口磨破了,露出黝黑的胳膊,上面還有道新疤。
這一幕像幅畫,深深印在章衡腦子裡。他對李默使了個眼色,見李默在冊子上寫下
“涿州農戶以皮毛換糧,多賒賬,糧荒嚴重”,
才跟著耶律忠繼續往前走。
市集盡頭的茶館裡,幾個遼兵正圍著張桌子喝酒,腰間的彎刀隨意放在桌上。章衡聽見他們用契丹語說笑,李默在他耳邊低聲翻譯:
“他們說,昨天抓了個私藏糧的漢人,打了三十大板,糧全沒收了……”
章衡端起茶碗,看著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這涿州城,看著熱鬧,骨子裡卻透著股餓勁——遼兵的驕橫,百姓的疾苦,糧鋪的窘迫,都在訴說一個事實:
遼境離了大宋的糧,怕是撐不了多久。他放下茶碗,對耶律忠笑道:
“這涿州的風土,果然特別。本使算是開了眼界。”
耶律忠以為他說的是皮毛鋪子,得意地大笑:
“章大人要是喜歡,等和議成了,我送您十張最好的狼皮!”
章衡沒接話,心裡卻在盤算——這“七寸”,算是找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