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隻行駛到水流寬闊處,就被要求靠岸,更換大船了。
何博穩穩的把船停好,忍不住說,“我聽說相逢是一種緣分,能不能再對你說些話,以作送別呢?”
吳起輕笑,“你一個船伕,也有這樣的君子之舉嗎?”
“你且說吧!”
大抵是踏上新徵程,遠離了讓他厭煩的魏國,吳起的心情很不錯。
他揹著手,下巴微微抬起,用一種暗含俯視的目光看著老朽樸素的船伕。
何博並不介意他的傲慢。
沒有能力的人傲慢,會引起別人的不滿。
有能力的人傲慢,反而會被別人稱之為“個性”。
而吳起,就是一個個性十分鮮明的能人。
何博撐著槳對他說,“我聽說越是驕傲的人,越容易忽視身邊的危險。”
“所以善騎者墜於馬下,善水者溺於水中,善戰者也亡於戰場。”
“楚國的情況很複雜,你對那裡不是很瞭解,卻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覺得自己一定可以成功,所以忍不住為你擔憂啊!”
吳起哈哈大笑起來,“你一個往來於水上的船伕,連魏國都沒有出去過,也知道楚國的事?也知道為我這樣的貴人擔憂?”
“你真是想多了。”
“你這麼說,就有點傷我的心了!”何博嘆了口氣,覺得好言真是難勸人。
“既然如此,我還能說什麼呢?”
他轉身就走,沒有再試圖改變吳起的決定。
手下有些憂慮,“那個船伕說的也有道理,楚王雖然支援您,但不一定可以壓制住國內的貴族們。”
吳起不屑道,“楚王只要做好君主的本分,信任臣子就好了。”
“有我這樣的臣子,難道還不足以改變楚國嗎?”
“那船伕的道理,只是常人的見識,天地降生我這樣的賢才,本就是要超越常人的,怎麼可以一概而論呢?”
“走吧!”
吳起將這段小小的經歷拋至腦後,繼續向著南方進發。
而在安邑城中,
公子連從公叔痤的府邸中走出來,臉上抑制不住的喜悅。
隨後,他便恢復常態,坐上馬車,返回自己的住所。
等到回到自己起居的房間裡,公子連才敢重新露出喜色來。
他對自己的心腹說,“我拜訪了公叔痤,他說嬴仁的確死了!”
“他死的好!”
“他死的好啊!”
說著,公子連便嗚咽起來,流下了眼淚。
“他的兒子才兩歲,我終於有回到秦國的機會了!”
公子連,本是秦靈公贏肅的太子,在其父去世後,本來應該由他繼承秦國的君位。
結果他的叔祖父卻悍然篡逆,自立為國君,是為秦簡公。
十歲的公子連被迫流亡到晉國,祈求魏氏的庇護。
到如今,已經二十七年了。
公子連看著魏氏劃分了晉國,成為了天下新的諸侯,又聽說齊相馬上就要成為齊國的新君,心中十分焦慮。
因為年幼多難,公子連並不愚鈍,
他明顯察覺出,這個天下越發的失去控制。
周天子保不住同姓的晉國,更保不住他祖宗的基業了。
姬晉、姜齊的宗廟搖搖欲墜,周天子的宗廟又能再存續多久呢?秦國的宗廟,又何時可以安穩下來?他心中一直想要回到秦國,回到自己的家鄉,奪回本應該屬於自己的位置,但一直沒能找到機會。
逃出秦國時,他還年幼,秦簡公控制著朝政,沒有人會頂著觸怒秦簡公的風險,去迎回公子連。
等到公子連長大,秦簡公的兒子嬴仁又繼位,還算得上是有些作為。
雖然東邊的魏國頻頻打壓,但嬴仁硬是組織著秦國上下,用人力鮮血,阻止了魏國的西進。
這兩年來,甚至還吃下了部分的河西之地。
公子連因此絕望,認為自己再也沒有回到秦國的機會。
可峰迴路轉,誰知道嬴仁竟然就這樣病死了!壯年而亡,兒子才兩歲,誰能知道這個小子,能不能活到成年,能不能穩定下因為常年征戰,而內裡疲弱混亂的秦國?
公子連因此行動起來,開始聯絡魏國的重臣,希望可以得到他們的支援,從而說服魏侯放他返回秦國。
至於為什麼不直接像晉惠公、文公那樣,直接找到國君,向他們做出種種允諾,而是繞路去尋找魏國的臣子?
那是因為公子連不希望,喜歡征戰,性格激烈的魏侯擊,趁機插手秦國的國政。
如果他回到秦國的時候,還引來了一頭惡虎,那公子連只怕要成秦國的罪人了!所以最關鍵的是,讓魏侯放走自己,而不是讓魏侯意識到,可以利用支援自己回國奪位的機會,從而分割秦國的土地。
“但我還要忍耐。”
嬴仁才去世,他還要繼續等待,等秦國因為幼主在位,變得更加混亂,無法忍受時,才能出手!不過無所謂,公子連已經忍了二十多年。
他有了計劃,只需要執行好就可以了!
只是,
在公子連之後去拜訪公叔痤時,僕人卻沒有開門。
僕人將公叔痤的話轉遞給公子連,“我們還是不要再聯絡了,我怕國君誤會。”
吳起出走楚國的訊息,在此時已經傳開了,魏侯因此惱怒。
因為之前,他一直以為吳起是和秦國暗通款曲,結果轉頭就奔向了南邊。
這讓魏侯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
但他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魏國是天下的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