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路明非也不理解原因，但他表示意料之內。
他已經確定了自己的義體本質上是‘言靈’，而禁用言靈這件事情本身並不奇怪。
聽好了，混血種使用的言靈本質上是對‘四大元素’的無意識運用，原理是類似‘靈視’那樣呼叫自己體內的龍類的血液，讓自己的存在本身與‘龍’混淆，對世界的環境進行一定程度的主觀影響。
更簡單點說，四大元素是更加微觀的基礎粒子。
人類尚且無法觀測的超精領域，那就是四大龍王所在的位置。
所以，如果再把言靈比喻成一道數學證明題，那麼龍王就是可以用‘一加一等於二’來推導整個題目的演算法和發生成因，而混血種就是仗著體內龍血的‘記憶’，強行用‘公式’得出答案。
首先，如果這道題十二分，那隻寫了最後一步公式和答案的混血種就只有大概三分，而龍種則只會比這個更高，龍王更是可以答近乎滿分。
但不要誤會，龍王和混血種不是學霸和學渣的差距，那是次代種，三代種和混血種的差距。
龍王本質上應該是‘出題人’。
它能夠在混血種打算套公式的時候直接大手一揮，把題目裡面的引數都直接改了，或者直接乾脆出另一道題。
不理解元素的混血種當然沒辦法使用言靈。
但是，這本該是‘主動性’的行為，路明非如今卻在進入青銅古城的瞬間就被剝奪了言靈。
“領域。”
楚子航吐出兩個字。
“是鍊金領域，古代龍族的技術發展和我們有所不同，他們在另一條道路上有著不遜色於現代科學的先進造詣，而諾頓更是鍊金術之王，他製造出的鍊金古城很可能就像是人為創造出的環境場，可以透過程式設計調整隨機引數。”
“楚子航。”凱撒皺眉。
“說得簡單點。”
冷知識，其實凱撒的學習成績也很差。
沒錯，這位義大利公子雖然是卡塞爾學生會領導人，但是本身並不熱愛學習，實戰成績top，但學習成績連楚子航的羊尾油都看不到。
“簡單來說.如果把言靈的使用比喻成數學題的解答，那麼鍊金古城就是將數學題‘定義為還沒出出來’的形式，然後不斷隨機修改引數，龍王自己還好說，混血種和次代種或許都沒法正常使用言靈吧。”
楚子航呢喃，“這應該是諾頓用於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再打個比方，龍族和混血種的戰鬥相當於職業殺手和小孩的戰鬥，言靈相當於雙方的刀子——就算小孩很弱，但至少手上有造成傷害的‘可能性’，而若是禁用言靈，那麼就是單純的殺手在虐待小孩了。”
“《這個殺手不太冷》！”路明非忽然舉手回答。
楚子航：“不太對。”
凱撒：“反正諾頓作為殺手肯定很冷酷。”
三人一合計，知道如今情況危急。
【怎麼辦，要撤退嗎？】
“當然要！”
海面上，曼斯教授對著頻道內厲聲道。
“雖然說在預測的可能性內，但這也的確是最糟糕的情況之一，顯然這對我們太不利了.”
曼斯越說越小聲，不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說的有問題，而是他想起來，在這艘船上有比自己更適合指揮的存在。
在前艙的角落，昂熱正抱著胸嘴角帶笑看向控制平面。
“我沒意見。”
昂熱說。
“但是建議——硬要說的話，我認為應該聽聽前線人員的判斷。”老人摩挲下巴說，“前線是這樣的，後方指揮官只要全身心投入到指揮控制屏就可以了，可是前線人員要考慮的事情就很多了。”
總覺得昂熱在說些自己聽不懂的東西，是不是和那個叫做路明非的同學學壞了？
曼斯在心中這麼腹誹，但昂熱話糙理不糙。
還沒等曼斯考慮出個結果，楚子航的聲音就透過電磁波傳遞了海面上。
【我們不會返回。】
楚子航的聲音平靜而堅定。
【我們的氧氣含量還很足，身體情況良好，並且已經適應了海下作業。】
【而另一方面，雖然青銅古城內無法使用言靈是糟糕的情況，但我們本來就沒有針對這種情況的任何緊急方案，就算回去船上再下來也只是白白浪費物資。】
【比起這樣，不如直接更加深入，儘可能在諾頓沒有被我們‘驚擾’的情況下，將更重要的情報帶上來。】
條理清晰。
曼斯一時之間無法反駁，而大洋彼岸的施耐德更是在心中翻湧起一陣‘不愧是我的學生’的蜜汁驕傲。
【我同意】
凱撒的聲音也在聊天頻道中出現。
【沒道理現在返航，得不償失。】
【接下來的道路就由我來代替路明非進行環境偵查吧。】
的確，在言靈徹底失效的現在，凱撒在三人之中是‘偵查力’最高的存在。
其實單純論‘直感’的話，有著豐富搏殺經驗的路明非，以及天生劍聖的楚子航都不弱，但是凱撒在‘聽力’上是特別的，接近大腦異化的程度。
電磁力被青銅古城所禁錮，但聲音這樣的機械振動依舊可以感知。
“.我明白了，改變陣型，讓凱撒來負責警戒。”
曼斯考慮後還是決定尊重學生們自己的建議。
這三人即便面對如此糟糕的情況，也只是稍微思索後就得出了最優解——說實話，實在不像是大學生。
無數次感慨，曼斯還是為自己‘低估’了三人而感到羞愧。
在執行局成員們佩服的視線中，中央控制室最上方的螢幕上，三個綠色的光點也開始向著座標軸的更深處下降而去。
他們經過一片區域，就會用自帶的小型手電筒照亮周圍的光景，再透過諾瑪進行實時演算，不斷推演出周圍的‘地圖’。
青銅古城中都是一個又一個的空穴，每個空穴以青銅甬道相連，被水淹沒之後，大部分甬道都位於水面以下的位置，像是一個半浸在水中的蟻穴。
用手電照向上方，仰望這個空穴，空間巨大得彷彿一個巨人的宮殿，穹頂上刻滿了古老的花紋，那是一株巨樹四散的枝葉，葉片和枝條彎曲成無法解讀的字元。
“是龍文。”
子航百科說話了。
“那是什麼？”
丈育路明非也跟著說話了。
“雖然你因為獨特性而沒有參加過3e考試，但一般而言，新生都會透過——使用共鳴來書寫龍文——這樣的方式來確認自己的血統。”
愷撒：“這個以後再解釋，走吧。”
三人向著更加深的通道游去，在這個過程中，哪怕愷撒全神貫注，卻也沒有聽見任何一點動靜。
或者說，他只能夠聽到這個青銅城內機關彈動的聲響。
在這個古城之中的建築方式，接近手錶內部的精細結構卻更為複雜，每一個牆壁，拐角，都可能成為轉動的齒輪，卡板。
“果然沒那麼好辦嗎.”
幾人不知道應該前往的方向，最好的方法其實是解讀牆壁上的龍文，但因為害怕靈視現象，所以這部分工作只能夠交給大洋彼岸的諾瑪以及混血種們。
但是“失敗了。”
畫面回到前艙，曼斯教授煩躁地撓著頭，他手下的紙筆全部凌亂扔在一旁，有點像是數學考試最後十分鐘到最後五分鐘前，仍在幻想著自己可以做出最後一題的考生。
又過去一分鐘，他終於徹底把筆推開了，變成了‘承認自己答不出來’的考生，並長撥出一口氣，“太多我們沒有見過的文字了，不愧是龍王的墳墓，可以說是近五十年都沒有見過這樣大量的未開掘龍文，只能夠直接性依靠靈視了。”
靈視的觸發是偶然和必然並存，一般而言都是血統越高的人越容易觸發，但是並不意味著血統高就一定能夠觸發，他有自己的指向性。
龍文研究學者認為，這是因為如今的混血種雖然都屬於黑王一派，但是黑王分裂出的四大君主各有不同，不同君主的後代自然也有所不同，比如說，青銅與火之王諾頓留下的符文，大地與山之王耶夢加得一派的後代就未必能夠回答。
果然，昂熱在沉默許久後同樣回答，“我無法產生共鳴，至少不足以解讀這個青銅古城的結構——愷撒，氧氣含量還有多少。”
【考慮到還要上浮的話，最好不要繼續這樣漫無目的地亂逛了。】
愷撒的回答很果決，曼斯已經又開始在心中盤算起來，要不要先上浮補充裝備，然後再對拍攝好的龍文進行一段時間解讀。
而就在此時——
【所以我有個計劃。】
愷撒繼續開口。
【連昂熱校長都失敗了的龍文就算用諾瑪和本部的學生來也沒有意義，但是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剛好，路明非在我們這邊。】
【我提議讓路明非來嘗試靈視觸發。】
“.合理的提議，但是如果這樣做的話，就算成功了，路明非的精神會受到衝擊，毫無疑問會對你們在水下行動造成不便。”
【我會負責保護他們。】
楚子航平靜地插入話題。
很有他的風格，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語。
都到這個份上了，曼斯還能說什麼呢，他和昂熱對視一眼，後者微微彎腰擺動對講用的麥克風頭，“明非，可以嗎？”
【全屏相父做主~】
他幾乎都能夠想象出海底路明非作輯的動作了。
船艙內隱晦的笑聲四面起伏，終於，行動再度進入下一個階段。
海底，路明非深吸一口氣。
其實駭入過卡塞爾資料庫的他是理解龍文意義的，除去諾瑪外，他對比龍文的速度也是最快的——但是他同樣沒有得出答案。
所以.不能夠依靠理性。
把精神交給直覺。
這樣的思考產生的瞬間，路明非就感覺到了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熟悉地完成‘共振’。
來了。
這是——————
【哥哥，你又在幫人打工嗎？】——忽然，路明非睜開眼。
其實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比如說他會看到火焰沖天的燃燒的古城，看到萬千戰士衝鋒的沙場，看見那掌管火焰的君王於太空俯衝而來，高溫熔化目所能的一切生命和景觀。
但是路明非沒看到那些。
他看到了天使——或者說惡魔。
“哥哥~我進來了哦~~”
男孩衝路明非緩緩地招手，帶著淡淡的、天使般的笑容。、
青銅古城的幽光照在他背後，長長的影子一直投射到路明非身上。
他終於換了套衣服，不再是那熟悉的，宛如參加別人葬禮一般的黑色西裝，而是轉而穿上了和路明非一樣的潛水服。
但是與路明非不同的是，他在面罩部分多出了一點貼紙，上面是一個棕色男孩的q版形象，路明非很不想這麼說，但看著好像是自己的q版形象。
溝槽的東西啊，這小惡魔真會噁心人。
與此同時，路明非又看向自己的好弟弟。
即便穿著醜陋的潛水服，他也依舊漂亮。
圓潤的臉，帶著一種介乎男孩和女孩之間的稚氣，一舉一動都是輕輕的。
“你怎麼來了？”
“我總是會來的，這就是你的‘靈視’，每個人的‘靈視’都不同，但都會看到自己心底深處最在意的事，你在‘靈視’裡看見了我。”自稱路鳴澤的男孩說，“你最在意的人是我，非常榮幸。”
他說這話的時候甚至沒試圖隱藏自己的笑容，嘴咧得開開的，就像是個兄控妹妹被兄長指名道姓了。
“好了哥哥，雖然我很開心並且很在乎這一段劇情，但你可不想要讓你的夥伴等太久不是嗎？”
“【電流推動】是個很厲害的言靈，只要再進步那麼幾次，他或許能夠和四大君王一樣從根源上掌握元素——只可惜你還不會用啊哥哥。”
路鳴澤試著拉伸身體。
“要去想象，哥哥，你駭入卡塞爾獲得他們的情報——這很不錯，但不要全盤相信，那些所謂的‘情報’，那些所謂的‘設定’，都不是為你準備的。”
“這不是小說，沒有什麼作者在故意給讀者透露資訊，你不需要相信他們，甚至需要去質疑他們。”
“言靈不是靜態的，而是【數學題的解答】。”
“而這道題——誰都沒有說過是一樣的吧？”
回到龍族世界後異常謎語人的惡魔離開了，但是在最後一刻，伴隨著腦仁的疼痛感，整個青銅古城的地圖也丟給了路明非。
“唔！”
無數紛亂的圖畫一口氣湧入了腦內。
“往下！往下！”
資訊量有些龐大，路明非感覺自己的腦袋就要炸了。
而且或許是他的錯覺，但在獲得地圖的瞬間，他感覺就有什麼東西‘盯上了他’，就像是他和小惡魔觸犯了不可饒恕的法規。
路明非的行動開始遲滯，幸好楚子航和愷撒早就意識到了這點，楚子航背起路明非，而愷撒則在兩人周圍確定著安全。
三道綠色的光點以更高的效率向下前行，不過一會，他們就發現了自己的目標。
繞過無數機關，在旋轉的通道與閥門後頭——他們忽然感受到了明顯的重力，拉拽著他們向下！
三人眼前一黑，愷撒下意識地護住兩人，他們同時被捲入漩渦之中。
【——————】
“上帝.”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居然是空氣。
愷撒從地上爬起來，環顧四周。
面前是一條青銅甬道，甬道兩側站著數不清的青銅雕塑，都是些身著古代衣冠的人，官員或者武將，手捧牙笏，唯一不同的是，從袍服和甲冑領口中伸出的，是細長的蛇頸，這些官員的頭，都是眼鏡蛇似的蛇頭，滑稽的是有的蛇頭上還扣著帽子。
“哇噻，我們這是死了麼？”旁邊有人說。
那當然是捂著腦袋，還有些頭痛的路明非。
愷撒伸手把自己的氧氣瓶閥門關閉。
“可以節省一點氧氣，這裡的空氣不知道能不能呼吸。”嘗試著擰開頭盔面罩的閥門，帶著銅鏽味的氣息湧了進來，卻並不很嗆人。
“高階的味道。”楚子航煞有介事說。
“龍王諾頓的審美，我們可以把這個味道還原再發回守夜人論壇，潮流是復古的。”路明非又嘴賤說。“我要三成股份。”
“別叫。”
三人就這樣犟嘴走到了通道的盡頭。
路明非都做好準備去迎接什麼滿地流淌的水銀，銅鑄的山川，以滿滿幾十缸人魚油膏做燃料的長明燈了。
但現在他們站在了一間小屋裡，一棟青銅鑄造的、古老的民居。
甚至還有窗戶，只不過窗外是漆黑的金屬牆壁。
照亮的是一盞小燈，青銅質地，造型是一個宮女跪坐在桌上，一手捧燈，一手的袖子攏在燈罩上方。
在青銅古城的最下方，是一間房子。
大概有著一點居住痕跡，可能住過兩個人？“到諾諾出場的時候了。”
“諾諾？”
路明非想起了那場面是之中的另一個學姐，雖然有點遜，但是學姐的另外一個能力還是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側寫】
不講道理的側寫，只是閉上眼睛就能夠彷彿穿越到對方所想的時空之中，然後作為旁觀者得出結論。
而當然，遠在大洋彼岸的卡塞爾本部，諾諾已經做好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