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啊~~~~”
“————”
晚上六點半。
卡塞爾，浴池。
為了照顧學院內各種民族以及文學習俗，卡塞爾的建築物廣納海川，整體統一為英倫風的同時，教室內卻有著日式道場，食堂百分之六十的中國菜並且開展普通話文化角節目。
而宿舍方面，雙人房，上下鋪，獨立衛浴。
但即便如此，也為有需求的人提供了靜謐而唯美的日式禪境。
推開是一扇扇木質的推拉門，嗅過那淡雅的清香。透過糊著的白色和紙，柔和的光，宛如朦朧的月影灑落其上，平添幾分清幽。
浴場內部，首光潔的石板地面泛著溫潤的光澤，天花板由木質的橫樑縱橫交錯搭建而成，古樸而典雅，橫樑上掛著幾盞簡約的日式紙燈籠，暖黃色的燈光透過燈籠的紙面，暈染出一片溫馨且柔和的光暈，讓整個空間都籠罩在一種慵懶愜意的氛圍之中。
而此時此刻，恰好是晚餐時間，幾乎沒有人造訪這片淨土。
除了眼前三人。
金色的長髮有大半浸入水中，微微飄起，男人的雙肘向後靠去，抵在岸邊固定身體，脊椎向後彎曲，仰頭張嘴，面部被毛巾蓋住。
黑髮冷麵牛郎則是即便泡澡也身體筆挺，目視前方，沾了熱水的毛巾蓋在腦袋上，將幾縷黑色的髮絲打溼，垂在眼睛前，讓他多了幾分折木奉太郎的美感。
而最後一人.白色毛巾剛好蓋住少年兩跨之間的某物，他以仰泳的姿態漂浮於浴池中央，早來的月亮將自身倒映於浴池中央，與毛巾的位置重合。
三人享受浴池的方式各有特色，不難看出其身份。
金髮壯漢率先努力從喉嚨擠出一點聲音。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你們一起來洗澡”
“報告老大，我也沒有。”
“真意外，我以為路明非你是那種會來澡堂然後想辦法偷窺女澡堂的型別。”
“哎老大你對我的人設還不夠了解啊，我的人設是隨波逐流，如果你讓我去偷看女澡堂我是不會的，但如果這堵隔開男女的牆塌了，我是一定會轉頭去看的。”
你們這樣一句人名都不加真的看得出來是誰在說什麼嗎？——楚子航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順著熱水流動的方向漂浮，一點也不金屬的路明非，以及仰頭不斷髮出大叔般的聲音，一點也不優雅的凱撒。
路明非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呢喃說，“好累，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了，要不乾脆把內褲也在這裡洗了吧，節省水費。”
“喂，這裡不是恆河！”凱撒一把扯掉了自己蓋住臉的毛巾，表情急促而嚴肅。
“不要緊張。”
楚子航還是保持抱胸的姿勢，平穩道。
“這是銀魂的梗。”
“你還真是面無表情地說了不少二次元知識啊，怎麼了，楚子航，難道你是個隱性宅男嗎？”
“陪媽媽看過一點，然後聽說路明非喜歡，所以也補了一點。”
“我也看了，但諾瑪只給我顯示了裡番。”
楚子航看不出情緒地認真說，“恭喜。”
“糟透了，我本來想表示自己體賢下士，不介意有些下流的共同愛好，現在全都白費了。”義大利公子理解了問題所在，轉頭對路明非說，“或者我們也可以來對仗一下里番的梗。”
“今晚的月亮真圓啊大夥。”路明非即答。
“冷靜點，其實這沒什麼，因為我知道你哪怕裡番看的也都是純愛類，這讓我確信了你是個內心溫柔的人。”
“說起來大家知道嗎！日語中的澡堂（銭湯）和戰鬥（戦う）讀起來差不多啊！”
楚子航和凱撒立刻苦了臉。
凱撒：“不要在現在說‘戰鬥’兩個字，有點生理性反胃.”
楚子航：“如果你現在吐了的話，那這個澡堂的確就更接近恆河了。”
旋即，三人一同嘆息。
不再繼續漫才，三人同時各有心事地思考起自己的問題。
其實他們自己也隱約感覺到了問題所在。
是配合。
凱撒和路明非，路明非和楚子航，這兩種配合模式都是存在並且成立的，並且有相關戰鬥進行輔證。
但是偏偏三人在一起就顯得有些怪異，這是凱撒和楚子航戰術風格不合的體現。
而路明非呢？說好聽點叫做萬金油，說得難聽點——叫做主觀能動性較弱。
說到底，他加入僱傭兵的契機就是被大衛作為‘多面手’進行招募的，而路明非本人也相當排斥成為‘領導者’這樣的角色。
他是那種出去旅遊一個人的時候會好好做計劃，要是和很多人一起就會直接雙手插兜等待指示的型別。
問題是找到了，但是解決方案尚且沒有。
澡堂內保持著沉默，沒有人率先打破這氛圍，三個不願談心的大男人就這樣僵在原地，直到入場的木門再度拽響——
“嗯，都在呢。”
三人齊齊將視線移向門口，只見那裡不知何時已經站立著一道魁梧的黑影。
【咚，咚，咚】
昂熱向著三人走來，路明非忽然覺得自己大概是亂入了什麼奇怪的剪輯影片吧，厚重的音樂中串燒著貝斯的嗡鳴和亂鼓的震響，節點卡在昂熱的每一步上，讓老人宛如一頭行進的猛虎，全身肌肉暴起，雄渾的力量在身軀表面流動。
凱撒和楚子航都下意識向著一個方向游去，但又在某個瞬間僵硬停留在原地——他們意識到自己下意識群聚在一起的行為就像是非洲草原上弱小的動物在面對天敵時那般溫順可笑。
昂熱不會希望自己的學生成為待宰的羔羊，他們要停留在原地，昂首對獵手露出獠牙，哪怕只是一點猶豫，也會讓致命的破綻暴露而出。
於是路明非看著莫名其妙在水池裡面抬頭挺胸的兩人，有樣學樣，對昂熱舉了個不標準的軍禮。
“校長好！”
“嗯，同學們好，同學們辛苦.不對，都別緊張，我只是來泡澡。”
昂熱走到了水池邊，然後半蹲下來，用手試了試水溫後緩慢入池——
水紋伴隨著老人的動作而緩慢擴散開來，一圈圈的漣漪打在肌膚上幾乎沒有額外的觸感，但是混血種敏感的神經讓路明非感覺下水的不是自家校長，是史前巨鱷，還在向自己下三路游去。
“師兄，我現在知道銀桑泡澡的時候見到屁怒呂的感覺了。”
楚子航輕輕點頭。
凱撒咂嘴，怒聲說，“你們！差不多夠了！這可是在校長面前，擅自聊些什麼動漫梗的話不會顯得很孤立老人家嘛！”
說點我也聽得懂的話啊！
“事實上我也看銀魂的。”
“什麼！！”凱撒震聲，冰藍色的瞳孔裡面有些顫動，他不敢相信。
他如何能夠想象，這小小的浴室之內，四位卡塞爾的傑出人才，竟然只有自己不知曉梗！
我才是被排擠那個！
昂熱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肩膀，霧氣包裹下隱隱露出的小臂肌肉線條宛如削土機一般堅硬剛強，配合那希臘雕像一般的肉體，每一個動作似乎都迸發著迫人的壓力——如果無視掉他說的話。
“為了瞭解路明非的喜好，我稍微瞭解了一下，平時在外出差沒有網路的時候也會看快取好的動漫作品。”昂熱樂呵呵說，“我還看海賊王哦。”
雖然看的都是大熱門，但看到昂熱這幅努力和新時代年輕人攀關係的樣子還真是讓人忍不住流露出一絲憐惜啊。
“話說我應該沒有那種綠色生物那般面目猙獰吧？”
“不不不，校長依舊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呀。”路明非熟練地拍著馬屁，楚子航隨之點頭，稍遠的地方凱撒還在糾結於自己竟然沒能夠跟上話題。
“哈哈哈，總之，放輕鬆吧，在戰鬥時間之外，我們就只是老師和學生的關係，我可不希望等你們畢業了在路上看到我會露出嫌麻煩的表情然後轉身逃跑。”
“不要說得那麼具體啊，這不是讓我想起了自己的小學和初中和高中班主任嗎？”路明非捂住胸口道。
或許是因為成績的關係吧，路明非和他班上的老師關係總是略帶一份緊張，路明非成績及格線與否，也聯絡著老師面容反覆橫跳於天使與惡魔的一線。
“不過既然校長這麼溫柔，那倒是放鬆平時對我們的訓練強度啊。”
路明非這幾天除了配合凱撒楚子航潛水訓練就是伺機去挑戰昂熱，累都快累死了。
“那可不行。”
昂熱把身體放鬆，宛如鬼之面容的後背貼近水池邊緣，眉眼溫柔道。
“這可是我包含溫柔熱誠親切和煦的嚴厲指導。”
“為什麼我完全沒感受到過溫柔熱誠親切那部分？”
“我們認識的時間還短，就算我是老人也是會害羞的，有些不好意思展現出自己的溫柔。”
“那不就只剩下嚴厲的指導了嗎！？！”
路明非言辭激烈地吐槽著惹得昂熱仰天大笑，而凱撒和楚子航莫名有點不舒服，有種自己的漫才隊友被人搶走了的厭棄。
“校長，夔門計劃的時間定了嗎？”
“嗯，不遠了。”
校長將更多身體的部分沉入水中，語氣含糊說。
“我們對發現的青銅古城的瞭解程度還不夠高，為了你們的安全，還是決定要儘可能保證多次探索後再正式派遣人員。哦，說到這個.”
昂熱本來半合上的眼睛睜開，補充說，“這是很危險的屠龍任務，雖然你們來到卡塞爾就意味著你們願意承擔這份風險，但是我還是要說，這是不公平的事情。”
“保衛世界本來是我這種老頭的事情，沒能夠將龍族徹底抹殺在我的時代是我的無能，所以才會讓你們這樣的年輕人踏上戰場，對於這點，我很抱歉。”
用手勢阻止凱撒和楚子航說出反駁的話語，昂熱年老卻不渾濁的雙眸緊緊盯著路明非。
“但是既然要踏上戰場，那麼從那一刻開始，我們的身份就不再是現在的老師學生，而是戰友。”
“戰場上對戰友的態度是熱誠的，也是冷酷的，他們可以為彼此交託生命，但在一方死去時，我不會有絲毫猶豫，只會繼續向前，我只會在戰爭結束的黎明，在死亡與硝煙遍佈的天空之下為你們鳴槍。”
“這是嚴肅的，容不得任何鬆懈的，涉及生死的任務。”
“我再一次詢問，你們做好準備了嗎。”
短暫的沉默。
但楚子航本就從未移開視線。
路明非意外地沒在這個時候說些什麼爛話。
倒是凱撒，眉頭忽然一皺，似是要說什麼。
“.我的家族那邊。”凱撒冷冷說，“我沒有問題，但是我的家族想必有在給校長你施壓吧，沒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加圖索家族是鍊金武器研究領域的領頭人，我們的屠龍任務也需要支援。”昂熱擺手，“這一週都在煩我，說什麼不想讓寶貴的繼承人就這樣死在龍族戰場上。”
“我——”
“但是，最終他們也還是會被我說動的。”
昂熱讓本來有些激動的凱撒冷靜下來。
“說到底，他們不是不想讓你參加屠龍任務，而是怕你沒能夠完成。”
“加圖索家族看重你，所以才會更想要你拿出足夠成為加圖索繼承人的實際功績，這樣方便他們加圖索家族在未來逐步吞併其他世族。”此時，隔開三人和昂熱的淡霧已經散去，幾人能夠看清昂熱抬起手時在手臂上異樣的黑色紋路。
那是紋身，左手腕上露出猛虎的頭顱，右手腕上露出夜叉的鬼面，刺以靛青染以硃砂，猙獰華美。
誰也不會想到一個畢業於劍橋的老紳士，身上會文著日本黑道中等級最高的虎和夜叉，三人不免又想起了昂熱的‘傳奇故事’。
你有聽說過.‘校長行’的故事嗎？傳說，1946年，心地善良的昂熱校長代表美軍來到戰敗國日本，來到當地黑道之家，請求留宿。
旅途勞頓的他，受到了無微不至的親切款待。
但是，在某天深夜。
偽裝自己的日本黑道終究撕破臉皮，成百上千名成員組成暴力集團闖入昂熱住所。
哭嚎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