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立勇回到天成城,帶著一肚子不滿。
天成城的前身是前明天成衛。
隔壁是宣府重鎮,所以天成城雖然屬於大同,又獨立於大同軍鎮之外,從實際而言,也是朝廷用來阻斷大同和宣府兩重鎮之間的抓手。
馮庸當年排擠其餘各軍,以至於消亡,唯獨保留天成軍,並不是胡立勇的原因,而是馮庸知道朝廷的底線。
大同十二萬兵冊,天成軍的兵冊高達三萬,其中營兵一萬,民兵兩萬。
“總鎮大人。”
“讓趙燾來見我。”
胡立勇吩咐道。
手下們趕緊去請。
趙燾原來是馮庸的心腹,接觸過王信,是馮庸派去對付王信的,後來馮庸失敗,趙燾投靠了張文錦,在張文錦手下不受重視,又轉投胡立勇。
張文錦看不上趙燾,胡立勇卻看得上。
趙燾在馮庸身邊多年,對大同的局勢瞭然,掌握了很多關係,對於現在的胡立勇非常重要,而且此人和王信有過接觸。
胡立勇回到自己的大堂,坐到案几之後。
想著在大同城的經歷,忍不住眯起眼睛,王信這個人,越來越不能忽視了。
“總鎮。”
趙燾小步跑來,一邊觀察胡立勇的臉色。
胡立勇沉聲道:“王信得了十五萬兩軍費。”
趙燾抬起頭瞠目結舌。
王信要升官的訊息早就傳來了,地方上推測要設大同西軍。
想到大同如今的局勢,趙燾一臉無語。
以前馮節帥在的時候,天成軍雖然有胡立勇,可胡立勇不敢不聽馮節帥的,所以大同軍鎮還算是一個整體。
現在大同竟然一分為三。
張文錦控制了永興軍,以及大部分大同軍鎮,胡立勇徹底控制了天成軍,現在多了個王信,還要繼續分出去一部分,設為大同西軍。
“十五萬兩銀子不少了。”趙燾感慨道。
胡立勇臉色更加難看。
去年的一年,大同從朝廷手裡才得到了五十萬兩軍費,少了整整一半。
別看張文錦嘴上說的客氣,下手不比馮胖子手辣。
給自己留了四十萬兩,剩下的十萬兩,還是自己好說歹說才鬆了口。
十萬兩銀子能幹嘛?
自己手裡的四千家丁,一年的軍餉就要七萬餘兩銀子,其餘萬餘民兵,一年的吃食和軍餉也要八九萬兩銀子,往年每年還能得個十五二十萬兩勉強維持。
去年馮庸被免職,大家勒緊褲腰帶熬了一年。
原本指望張文錦向朝廷要五十萬兩銀子修兵堡,兵堡修不修起來那是日後的事,先把下面兒郎餵飽才緊要。
五十萬兩銀子,自己怎麼也能分到個十萬兩。
結果呢。
大失所望。
“王信分走了十五萬兩,張文錦向朝廷要的五十萬兩銀子也沒有了下文,王信此人真是攪屎棍。”胡立勇有些後悔。
胡立勇的想法,趙燾心裡清楚。
大同的事情,還有朝廷的作風,哪怕只有三言兩語,趙燾已經瞭然,知道胡立勇為何不滿。
趙燾分析道:“十五萬兩軍費,王信就敢說他平胡,倒是顯得總鎮和撫臺一事無成,光拿銀子不幹事,想必張閣老心裡也有這樣的心思,所以同意了王信,讓王信來試試。”
去年張文錦和胡立勇拿了五十萬兩銀子,雖然只是例銀的一半,可比起王信,兩人差太多了。
胡立勇恨恨道:“十五萬兩銀子,剛剛夠下面的軍士吃飯,連武器裝備都不夠修葺,拉出去打什麼仗?豈不是讓下面的人寒心。”
“王信經商的確有本事,商人們都說他點石成金,十五萬兩銀子的軍費,加上他每年從商人那裡得到十萬兩銀子,他手裡兵馬也不如總鎮多,倒也能勉強夠用。”
趙燾推測。
二十五萬兩銀子。
胡立勇越發討厭王信。
經商的十萬兩銀子,關朝廷什麼事?用自己的私錢來辦公事,天下還有這樣的人?實在是太過可恨。
大家升官為了發財。
王信倒好。
“獨他是忠臣良將。”胡立勇罵道。
趙燾臉上露出無奈。
此人有本事,能打仗,就算引起眾怒,大家也奈何不了他。
撫臺對此人也逐漸不滿。
巡撫衙門上下也不滿,因為此人不向大同送禮,下面各地都送,唯獨王信不送,上下官員都指望外面送年例銀過活呢。
靠著死俸祿,誰家能過上好日子?
一家老小吃香喝辣。
府裡下人管家婢女車伕牛馬。
幾十口人吃喝拉撒,還要維持官場上的人情往來,一年幾千兩銀子打不住。
“連他族長都容不下此人,可也奈何不了他,需要聯合總鎮來對付此人,可見此人有多難纏,還是小心為妙。”趙燾提醒。
王子騰想要聯合胡立勇對付王信。
王子騰想的倒是不錯。
可事情胡立勇來做。
王信是那麼好對付的?聽說此人身邊的親衛雖然許多後生,可都是王信從孤兒培養起來的死忠,更是一個個從小打熬,如此不要錢的培養,誰願意承擔?上了戰場,刀槍無眼,再精銳的人也會死。
過多的投入並不合算。
不過呢。
要對付王信,指望陰謀暗殺實在是太過異想天開。
他身邊常年伴隨十幾親衛,在關外的時候更多,幾十人不等,想要偷襲殺害他,至少要幾百人才穩妥。
幾百人那還叫暗殺?
當初馮庸想殺王子騰,路上截殺的計劃,也不過十幾人而已,對付失勢的王子騰已然足夠,只不過沒必要為了已經失勢的王子騰冒險,所以才取消了計劃。
胡立勇也是想到了此節。
如果動手,那麼就要成功,不能允許失敗。
幾百人的動靜必然瞞不住。
馮庸當初敢這麼做,派出鐵甲騎兵對付王信,也是選擇了關外,借用胡人的手,馮庸坐鎮大同數十年都只敢這麼做,胡立勇又不傻。
只是有些遺憾。
王信經過自己的地盤,自己不想按照王子騰的計策去做,所以提前躲開去了大同,既不想拒絕王子騰,又不願意為了王子騰冒險。
可在大同知道的訊息,胡立勇又實在對王信不爽。
“我倒是要看看,同樣的兵,他難道就能打贏?”經過趙燾的隱晦相勸,胡立勇不再多想。
二十五萬兩軍費又如何。
一萬二千兵。
王信給的軍餉又高。
九邊多年來有自己的默契,各地軍餉雖不一致,卻也大體相同,家丁的軍餉每年在十五到二十兩銀子不等,結果王信給的最高,竟然每年在二十四兩。
三千家丁就是七萬二千兩。
民兵的話,軍糧加補貼,每月大概在七錢銀子,少的地方甚至不到五錢,只夠民兵的口糧錢,王信又給的足,每月九錢銀子。
九千民兵也就是說近十萬兩。
光軍費就十七萬兩,還有軍糧草料,裝備武器等各色物資,這可比軍費還要高,三四十萬兩銀子打底。
不然大同多年來深受胡患?還不是錢鬧的。
沒錢寸步難行。
一萬家丁的話,加上十萬民夫,蕩平河套問題不大,雖然也有風險。
可王信竟然指望三千家丁,九千民夫就要蕩平河套。
軍費還遠遠不夠。
胡立勇冷笑。
倒要看看這所謂的大同西軍是不是鐵打的。
民兵其實就是民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