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犬相當罕見,名為獒犬。但這頭獒犬確實異常高大,立在鳳歌吟旁邊,比鳳歌吟這侏儒還高得多。
只見楚狂生、鳳歌吟二人跨上馬鞍,催馬如飛,風馳電掣也似奔突而來,馬術顯然相當出色。
朱溫催動馬韁,與鳳歌吟錯馬而過,一時間刀劍相交,鏗鏘銳鳴,直衝天穹。
一股巨力由大夏龍雀寶刀傳遞而來,震得朱溫心頭一凜:這矮子好大力氣!這鳳歌吟面如土色,形容猥瑣,就如同那土行孫一般。
朱溫自入門以來,經王仙芝、黃巢兩位武學宗師指點,將原來的野路子武技整理梳攏,去粗取精,短短時間已有登堂入室的進境,手上又有大夏龍雀這樣古之寶刀,誰想對上這矮子鳳歌吟還隱隱落在下風!
鳳歌吟長得形容猥瑣,還是個侏儒,最討厭的就是俊秀挺拔的美男兒。如今見朱溫容貌俊美,不由心頭一股無名火,劍法攻得異常凌厲,只想將朱溫迅速斬殺下馬。
而一旁,楚狂生出劍更是如同狂風驟雨,當真人如其名,戰起來頃刻變得雙目通紅,滿面煞氣,一劍一劍連環而出,完全是馬戰的套路招式,與步戰又大不相同,雖出手激烈,卻極有章法。
但孟楷不負其名,氣勢如山,長柄宣花大斧大開大闔,殺氣滾滾,斧法精熟,猶如三國徐晃徐公明再世,國初盧國公程咬金復生。雖然看起來與楚狂生打得旗鼓相當,平分秋色,但朱溫用眼角餘光也能看出,孟楷全面進攻,而楚狂生卻仍需利用左手所持的大盾格擋。
然而劍輕短,騎戰不如長兵器好發揮,只利在靈巧,輔以盾牌防禦本來就是應有之義。
朱溫暗暗思索就算武藝不及孟師兄,又豈能在敵人面前,折了顏面?這是自己真正介入亂世大舞臺之後,參加的首次高含金量戰鬥。對手不是不堪一擊的地方官軍,也不是薛崇麾下軍紀稀鬆的天平軍,而是大唐四帥之一,雪帥齊克讓麾下身經百戰的泰寧銳旅!身為黃巢新晉弟子,他又怎能不全力以對,拿出自己應有的男兒氣勢?心念轉動間,催馬逼近,手中寶刀搶攻,紅光亂濺,逼得鳳歌吟與他駐馬對打。
但鳳歌吟這矮子不但力量大,劍招還極為陰狠。一面以盾牌格擋朱溫的刀芒,一面長劍專撩馬腹及下三路,招招都是奪命的招式,彷彿那上古異人土行孫的地堂棍。
他手中長劍也是劍柄有巢狀,鬆開巢狀便可拉長劍柄再次鎖住,用於騎戰,雖然比不了孟楷的長柄宣花斧,但比起朱溫手裡的大夏龍雀寶刀,在長度上卻並不遜色。
而且鳳歌吟騎著的那頭吐蕃獒犬也訓練得極為精熟,躥馳起來絲毫不遜奔馬,還不時嗥叫幾聲,試圖在朱溫的馬頸上咬一口,逼得朱溫不得不小心防備。
刀光颯颯,勁風漫舞,兵器交擊的鏗鏘聲如鼓點般不絕於耳。雙方各已交鋒了數十回合,正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都打到了白熱化,精神倍漲,殺氣騰騰。
兩陣中戰鼓咚咚,鼓點不斷,為兩邊大將助威,兩軍將士卻是一個個看得屏聲靜氣,擔心漏過半個招式場面,為這激烈的龍爭虎鬥而目眩神馳,一個個心都懸了起來。
後邊觀戰的小師妹段紅煙攥住秀拳,叫了聲“大師哥威武,速速斬了那敵將”,便也一雙橫波水眸聚精會神看向垓心戰局,心中尋思該不該不要厚此薄彼,是否應給朱溫也打氣喝彩一兩聲?
與朱溫剛相識時的言語,讓段紅煙覺得這清雋少年,甚是有趣。
不知此時只有朱溫心下中叫苦,他行走江湖,自以為身手已是不弱。真正上了戰場,碰上大陣仗,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相比大師兄孟楷的面不改色心不跳,朱溫自知呼吸已經明顯加劇,身上汗滴也津津滲下,卻始終找不到鳳歌吟這矮子的破綻。
冷靜。
他竭力告訴自己。
朱溫所最自負的,並不是武藝,而是智略。他天生一顆七竅玲瓏心,行事最為精細,憑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傲氣,朱溫甚至自認為智慧不在威震天下的雪帥齊克讓之下。
朱溫手中龍雀寶刀絲毫不松,曳拖格打,封住鳳歌吟的劍勢,聚精會神不斷試探,頭腦高速運轉,試圖令自己的意志漂浮起來,俯瞰場中局勢,找到取勝之道。
但就在這時,一聲炸雷似的暴喝,震響在空氣當中,遍地塵沙紛紛沖天而起;當場眾人,無不耳鼓發戰,頭皮發麻。
“鼠輩,納命來罷!”
孟楷縱聲長喝,勢若奔雷,眼迸精光,一斧劈下,如有力劈華山之勢。頃刻間,他周身散發出的壓力似暴漲了千倍百倍,令人心驚膽寒的威壓,伴著斧鋒向著楚狂生撲頭蓋臉般碾過去。
這一聲暴喝,氣勢驚天,燃燒的是沸騰的滿腔熱血!
帶著戰鬥的狂熱與必勝的意志,孟楷這一斧,頃刻發揮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斧未落,楚狂生心中已怯,震懾於孟楷所散發出的勢——那是高手特有的無形場域,說不清道不明,卻能在爆發出的瞬間,令對手頃刻如被泰山壓頂。
楚狂生臉上變色,急仗起大劍,憑藉經驗竭力封住孟楷巨斧的來路,運勁卸力。
錚地一聲銳擊,大劍險險擋住孟楷的宣花大斧劈砍。楚狂生虎口發麻,長鬆了一口氣。
然而誰知孟楷臉上忽然露出極為暢快的笑容,突地略收巨斧,趁著楚狂生手掌發麻,便急速用斧尖滑到楚狂生宿鐵大劍另一側,使巧勁發力一挑。
趁楚狂生不防,孟楷一招“槍挑黃河”下去,卻並非斧技,而是黃巢教給他的北地槍法,又不是刺楚狂生有厚犀甲防護的當胸,而是挑他巨劍,收四兩撥千斤之功效。
楚狂生碩大的身軀頃刻顯出機械般的僵直,如同鐵塔般脫開馬鞍,雙腳離了馬鐙,轟然墜馬,成了一個“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四腳朝天跌在地上,濺起漫天沙塵。
孟楷豪情萬丈,轟然大笑,左手揮鞭急驅名馬,催馬向前,又取了腰間酒葫蘆,拔塞仰面劇飲,迎風大呼——“快哉”!灑出的酒水自赤裸的胸膛流淌而下。
馬蹄聲急迫,馬行如飛,不等泰寧軍有機會援救楚狂生,那黃驃馬就以四蹄將楚狂生踏在足底,肆意踩踏。電光火石間,孟楷已經從楚狂生身上策馬而過,楚狂生的水犀皮甲未曾破裂,胸口卻被馬蹄踩得完全凹陷下去,肋骨全部折斷,五臟六腑踩作一團,口中鮮血狂噴,眼見活不成了。
一時間,觀戰的泰寧軍將士,盡皆變色。
“殺啊!用殺戮,化作滋養我的養分。我渴望鮮血很久了……”
朱溫心湖中的那頭白色猛虎虛影,剎那凝實,在他心底發出人言,伴著磔磔怪笑。
鳳歌吟本來劍法精熟,防備朱溫的連環刀芒如同水潑不進,但眼角餘光瞅見義兄楚狂生墮馬被踩死,不由心中大驚,方寸大亂,手上亂了分寸,本來就焦黃的臉更加如同土色,冷汗涔涔而落,被朱溫抓住機會一個搶攻,暴喝一聲,揮刀切中脖頸,直入盔甲銜接之處,頃刻斬斷這侏儒首級,隨著啊地一聲慘叫,兩截屍首從大狗身上墜下去,只剩下那大狗獨自惶惑地用天生的迷茫神情瞧著朱溫。
“幹得漂亮!”小師妹段紅煙笑語嫣然,望向鬥將得勝的孟楷朱溫二人,剪水雙瞳當中都是與有榮焉的真心歡喜。她一襲紅衣紅甲,嬌笑起來越發容光照人,猶如南疆之地的鮮紅木棉花,烈焰般燃燒的英氣風姿令人無可逼視。
孟楷並不作答,只是用眼神表示了對小師妹的謝意,便又右手提起八卦宣花鉞斧,猶如北方真武蕩魔天尊蕩平群魔一般,斧風所過,飛沙走石,草葉飛旋,鬼神也似為之逃避。
“攬日月兮醉狂歌,跨六龍兮吞天河。”
“五湖四海杯中酒,醉往沙場拄太阿!”孟楷浩氣長吟。
“飲不盡的杯中酒,割不盡的仇敵頭,哈哈哈哈哈!”孟楷率性大笑,聲震蒼穹,將酒葫蘆中殘存的兩三斤烈酒仰天一飲而盡,麵皮泛紅,左手抽了腰間泰阿寶劍,劍光射鬥牛之寒,貫穿星河,豪光肆颯。
這位剛剛驅馬將楚狂生凌蹈成肉泥的豪俠威風凜凜,劍氣堂堂;就這樣左劍右斧,兩般兵器並用,如同一道旋風趁勢衝擊,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直接把“三千越甲”鑄成的戰陣蕩得七零八落,鮮血淋漓,馬蹄踏破無數鹿角、蒺藜,孤身向泰寧軍灘頭陣地深處衝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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