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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溫兀立在寬闊的官道之上。
官道兩側是荒莽的原野。
他提刀立於徐徐行進的千軍萬馬之前。軍陣中,萬馬不嘶,戰車車輪在大地上碾出轔轔的聲響。
嘴角上揚,露出淡淡的笑意,朱溫的目光明亮起來。
自從與那位出身官宦之家,卻心懷江湖、志在澄清天下的奇女子分別以來;這個無聊的世界,終於要變得有趣了。
“芒碭山遊俠朱溫,求見鹽帥。”
當他發現自己扔下的,如山堆積於道路上的金珠寶貨,未曾令黃巢軍鑄鐵一般的軍陣發出一絲一毫的喧譁時,他終於決定開口。
“哪來的混小子,如此狂妄不知死活?”
“鹽帥也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弟兄們,併肩子上,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兒碎屍萬段!”
這時,才有咒罵聲自隊中傳出。
面前軍中人有如此反應,並不在朱溫意料之外。
只因捉刀軍前,當道攔駕,本就是極無禮的舉動。
但朱溫知道自己本身就屬於性格有些惡劣的人。
朱溫高聲說道:“鹽帥黃巨天起義兵,本為天下。豈有天下未定,而殺才智之士之理?”
“巨天”,是面前義軍領袖黃巢的字。而“鹽帥”,則是因為黃巢以販賣私鹽起家,得的江湖綽號。
此言一出,義軍群雄紛紛神色微變,目光凝重起來。
這小子頭戴赤色頭巾,身著黑色粗布衣裳,本是個尋常草野遊俠,卻偏偏有種令人側目的氣質。
“小子朱溫知道義軍如今資糧欠乏,特備金珠數車,糧草二囷,作為覲見黃大帥的見面禮。”
“更有部眾數千人,糧草若干願為義師赴湯蹈火。”
“若有半句謊話,可將小子立斬當場,死而無怨。”
軍中尚有低低的議論之聲,但重重的一聲咳嗽聲起,頓令軍列中一片鴉雀無聲。
一位穿金甲的中年男子,自陣中迤迤然踱步出來。
男人目光投向朱溫,笑了笑。
他笑起來的時候,雙眸燦爛如星辰,越顯得魅力四射,然而三軍將士卻一個個心驚膽寒,大氣都不敢出。
面對這樣的目光,朱溫心頭也有些忐忑。
“既是如此,將你的人馬拉出來,由本座點校一番。”義軍領袖黃巢緩緩開口道。
這時,義軍士兵才行動起來,收攏清點道路上的財寶軍糧。
朱溫應了一聲,探手囊中,擲出一支帶骨哨的響箭,撥出自己的部下。
黃巢詢問了朱溫的身份來歷,瞧著數千部眾川流而出,在平野上擺出陣勢,旌旗招展,刀槍如林。
略一掃視,卻是淡淡說道:“兵源太差,當散去大半,留五百人效力即可。”
朱溫神色微變。
這是他精心調教兩載的部下,也曾多次大敗唐軍,令大唐官府無可奈何。
黃巢怎能說可用者不過五分之一!
“不服氣嗎?”
“不敢。”
黃巢輕撫頷上短短的鬍鬚:“半月之前,我軍與朝廷神策軍交戰,小有不利。軍資損失不少,的確急需物資。”
“小子今日投奔,自然是要解鹽帥燃眉之急。”朱溫竭力對視黃巢那不可逼視的目光,應道。
這位義軍統帥頜下須短,臉上自然散發著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卻又有種透人肺腑的親和力,似乎天生就該執掌千軍萬馬,領袖群雄。
黃巢手指自天空劃過,速度雖緩,蘊含的力道卻似要將虛空洞穿:“讓本座猜猜看你的心思。你是認為我軍五日前遭敗,且我軍缺乏資糧,今日突然見到道路上有大量金珠寶貨,定會陣亂鬨搶。行軍之時,陣勢若亂,雖兵強,也可擊之。你軍可趁亂攻擊我義軍。”
黃巢目光越發灼然,手指如同劍鋒指向朱溫心口:“如果這樣,那你帶來的就不是投效義軍的部下,而是部署完備的伏兵!”
對方一言誅心,指出朱溫只是見義軍組織嚴整,臨財不亂,才認為值得加入。否則,必然會趁火打劫。
聽得黃巢話語,千軍萬馬的目光已如霜刀雪劍紛紛攢射在他朱溫身上。所謂“千夫所指,無疾而死”,說的就是朱溫此時面對的情況。
這樣的壓迫力,令人幾乎要頃刻崩潰。
現在還能保持鎮定,朱溫也認為自己當真是個天才。
“在下一片真心前來投效,卻因為忠心被懷疑。鹽帥如此,不怕失天下人之心?”
“好得很,好得很。”黃巢拍了拍手:“你下面是不是打算說,如果我再猜疑於你,你寧可當場自刎明志?本座年輕的時候,也玩過這類的把戲。”
朱溫眼簾不由一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