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終有一死。
有人認為死了靈魂上天,有人認為死了進入地獄,有人認為人死陷入輪迴,也有人認為人死如燈滅化為虛無。
這種死後的未知讓許多人覺得人生都沒什麼意義,他們過得渾渾噩噩,如果有點錢權就醉生夢死。但這種人,卻又總是最為畏懼死亡的人。
黃巢大祭王仙芝之後,朱溫頭一次感覺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
過往他因少年血勇,忘死向前,也曾多次陷入生死困境,但總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但威壓江湖四十年的草軍總帥王仙芝,以及多達三萬以上草軍將士一夕之間化為鬼磷,已告訴了義軍上下所有人。
不僅是每個戰士的個體,面對四帥的風暴,草軍這個存在,都可能被徹底毀滅。
這絲毫不讓朱溫感到恐懼。
哪怕佔據了先手,面對過往從無敗績的焰帥,己方也只有五成勝算,剩下的五成可能性,便是草軍徹底滅亡。
但勢已經造成,從黃巢而下,直到下邊的每一個小卒,都不得不捨命一戰。
這或是決定大唐帝國命運的一個關鍵轉折點。
想到自己的血將參與譜寫史冊簡編的重要一頁,那種豪壯興奮徹底壓過了對死亡的恐懼。
家中母親有大哥奉養,也用不著他多做掛念。
“小師妹,你怕死嗎?”他假裝隨口一問。
“有什麼好怕的?要是這戰敗了,死的又不是我一個,無非是大家繼續作伴。”段紅煙全不在意:“那個翠煙門掌門,叫柳什麼夢煙的,都能誓不受辱,我也不會讓自己活著落到官軍手上。”
這種回答讓朱溫越發覺著生死無懼。
“不過,你考慮過芷臻小妹妹怎麼安置了嗎?”段紅煙道:“她可不是戰士。”
若是戰士,無論男女,在戰場上都該懷有一樣的勇氣。但蘭素亭只是個曉詩書的女才子。
蘭素亭當然不怕死,但手無縛雞之力如她,若落到官軍手裡,很難有了斷自己的決心。
“小霍。”朱溫對霍存吩咐道:“這場決戰你不用參加了,開戰前一陣,護送芷臻去泰山派找綽影娘子。”
綽影並沒公開加入草軍,若草軍覆滅,她可以將自己撇得乾乾淨淨,繼續好好當她的泰山派掌門。
“對了,你可別監守自盜,不然我做了鬼也要找你索命。”朱溫微笑道。
霍存大驚失色:“老大,我把蘭軍師當天上的仙女看待,哪敢起這樣念頭。何況你這也就是以備萬一,這一戰咱們還是能勝的……”
“是啊,以備萬一而已。”朱溫拍了拍霍存肩頭:“開你個小玩笑罷了,你的人品,我有什麼信不過的。”
霍存長嘆道:“老大你開這個玩笑,把小弟我背後汗都嚇出來了。”
段紅煙對朱溫的安排相當滿意:“太激烈的戰場,還是讓弱女子遠離的好。何況芷臻妹妹那麼純真可愛。”
戰爭從來沒讓女人遠離過。之所以戰場上幾乎全是男人,只因女人擁有武勇者較為稀少。
像段紅煙、田珺這般有武勇的女子,千年來一直能在戰火狼煙中看到身影。如焰帥般指揮千軍萬馬的也不是少數,唐朝太宗皇帝的親姊姊平陽昭公主就是其中之一。
這時,蘭素亭和田珺一起回來,向朱溫作了任務圓滿完成的彙報。
聽到朱溫對她的安排,蘭素亭柔聲道:“素亭會服從都將之命,但都將一定不會有事,綽影仙子還邀咱們去參加今年的五峰香會呢。”
朱溫想起和綽影的五峰香會之約,本來是計劃幫助綽影勝過其他四大風月名門,然後藉此推廣黃巢研發的燒酒獲利。
但連王仙芝盟主都已戰死,草軍陷入生死存亡之境,將與焰帥決死於平盧之巔。五峰香會的事情,似成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只有蘭素亭較真地依然把這個牢牢放在心裡。
本來言出必踐就是古代士人所重的義。蘭素亭雖非戰士,卻以士人自居,也用士人之義來要求朱溫。
在她看來,朱溫應該赴約,所以必須贏得此戰勝利而活下來,以履行和綽影的約定。
這種孩子氣的執著,卻讓朱溫心中很是輕鬆。只覺對此戰越發有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