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田隊正趕了回來,是個五十餘歲,面板黝黑的虯髯漢子。
田珺的美貌源自她母親,但略偏深色的肌膚,以及英氣的劍眉,顯是受乃父影響。
面對出身幽州朱家的貴公子,田隊正豈敢擺岳父架子?只能訕訕笑著,不斷給朱溫勸酒。
朱溫飲了幾大杯,而後感嘆道:“酒餚不太令人入口吶。”
一時田家眾人紛紛改色。
田隊正急道:“家貧酒薄,公子喝不慣也是常理。”
轉向長得如與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田大郎,厲聲喝道:“大郎,速去買些好酒來!”
旁邊身形瘦弱的田二郎亦心中哀嘆,阿爺是魏州的老兵油子,為了款待幽州朱晃公子,去了魏州最好的酒樓購置好酒好菜。
然而朱公子還不滿意,擺明了來者不善,不知作何了局。
田大郎大聲應是,正打算颼地一聲竄出去,朱溫卻道:“不必了。”
一群鄰居聽得朱溫語氣森寒,一個個躲在牆根下捂嘴忍笑,俱是幸災樂禍的模樣。
田家眾人則一個個嚇得大氣不敢出。
“公子,有什麼事情可以直說……”田隊正鼓起勇氣道:“珺兒畢竟也是我閨女。”
“本公子哪有什麼不滿意。”朱溫說著,輕搖掌中摺扇,悠然道:“但本公子早就是魏州人了,不然在魏州買宅子作甚?”
“既然如此,何不由朱某人做東,延各位去新居共享芳宴?”
說著,朱溫向門外一指:“本公子已叫了幾輛馬車,還請眾位上車。”
鄰人們聽得這話,心想朱公子這是請君入甕,要把田家人弄到自己別業當中關門打狗哩!
可惜這樣好戲,他們卻看不到了。
七八駕馬車擠在門口,馬匹的喘氣聲此起彼伏,車伕更是一個個露出不耐煩神色,似欲出言催促,令田家人越發覺著難以拒絕。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田大郎湊在父親耳邊道:“咱們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頂多被妹夫罵一頓。如果真要挨板子,孩兒一人接了就是。”
田大郎這時候尚想不到田香的事兒,覺得不就是妹妹受了欺負,帶如意郎君回來找場子?“況且看朱公子對四妹的態度,這番少不了姨娘好處。到時候咱們還愁不能沾染些麼?”
聽得長子的條分縷析,田隊正不由轉懼為喜。
是吶。何況朱公子要在魏州安家,就要遵從魏博的規矩。迎娶自家女兒,三媒六聘不用麼?高堂不拜麼?那聘禮怎麼也少不了罷?自己軍中那麼多朋友,朱公子怎麼也得給些情面……
這老東西的眼神,是朱溫從小在鄉里見慣了的,一眼就能瞧出肚裡養的什麼蟲兒。
但兩邊那幫聽牆根聽得幸災樂禍的街坊鄰居,讓朱溫也有些憎惡。說白了,他們和田家人大抵也是一類。
所以朱溫實在不想把好戲演給他們看。
上了車之後,由於車廂寬度有限,朱溫相當自然地攬上了田珺的腰肢,好像一對真正的情侶。
密閉的車廂中,並不需要向任何人演戲。
但田珺與朱溫對視,只覺對方目光清澈,一點不乏底氣,也不好說什麼。
田珺知道,對蘭素亭,朱溫向來也隨便牽手摟腰。反而對上段紅煙的熱情,他顯得有點躲閃。
“怎麼,轉性了,不想動手?”田珺低聲問道。
“有人打巴掌之後給棗子,我則喜歡反過來。”朱溫道:“何況你家那幫欺軟怕硬的貨,也實在壓不起大軸。”
田珺想起朱溫在泰山的層層佈置:“你又折騰了什麼么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