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帥雖強,昔年資歷尚淺,討伐龐勳的正帥是老帥康承訓,副帥則是以兇狠殘酷著稱的“狼帥”戴可師。
戴可師當時率領三萬關中勁兵,長驅直入,卻被王弘立趁著大霧襲營,打得全軍覆沒,戴可師單騎出逃,被王弘立追上,刺於馬下。
朱溫道:“我聽說那位王弘立將軍慣使馬槊,一臉麻子……”
說到這裡,突然醒覺,王仙芝這樣的俊偉男子,在臉上點一堆麻子,誰又能認出他是振衣盟主王仙芝?
至於馬槊,振衣盟乃是瓦崗孑遺,開派祖師王伯當雖然人稱“白衣神箭”,但用馬槊一樣是好手。王仙芝擅長用馬槊,又有什麼奇怪?王仙芝正式起兵之後,民間傳播有關王仙芝的段子,說他一臉麻子,長相醜陋兇惡,沒想到歪打正著。
用兵雖非王仙芝所長,但憑藉絕世武力,本來並非明教中人的王仙芝在龐勳軍中如彗星般崛起,實在不足為怪。
擊殺戴可師一役,化名王弘立的王仙芝固然驍勇絕倫,所向無敵,然而誘敵深入,驕敵之兵,乘霧奇襲,卻都是出自龐勳本人的謀劃。
蘭素亭道:“葛前輩此來,原來也有為了故友王盟主復仇的緣故。”
葛簡點點頭:“當初龐教主被逼至絕境,率軍由徐州出擊,留我鎮守徐州。卻被明世隱長驅奇襲至城下,勸開守門之兵。我苦戰三晝夜,弟兄死盡,從周的孃親也死在我懷裡……”
說到這裡,這英邁如猛虎的漢子,話音也顯出了幾分酸澀:“我身負重傷,混在屍首堆裡,僥倖偷生。當時從周被官軍拿獲,因為年紀幼小,一時未被處死,我又冒死殺入,將他搶出來,孤身脫走。”
“沒多久,我便得到了龐教主就義的訊息,不由心如死灰。又聽說官軍主帥康承訓加官進爵,當時便打算效要離斷臂刺慶忌,詐降取下康承訓首級,但我又放不下從周,便在破廟之中給了他兩樣東西,一把匕首,一件新衣裳。”
“若從周選了匕首,我便殺了他,再捨身為龐教主復仇。若選了衣裳,便父子隱姓埋名,勉強活下來。”
聽到這裡,蘭素亭神色微變,一邊懵懵懂懂傾聽的葛從周更是大驚失色,沒想到自己三歲時竟經過如此險境:“阿爺,你竟想過要殺我?”
葛簡嘆息一聲:“其實你阿爺並非什麼心腸太狠,或有大志向的人。現在想來,如若你真的選了匕首,阿爺頂多是將你送人,終要給你活下來的機會。”
聽到這裡,葛從周長鬆一口氣:“我就知道阿爺不是那種人。”
葛簡又道:“又過了幾年,我聽說康承訓那老賊被朝廷自己整死了。我便一時斷了復仇念頭,帶著從週迴到家鄉做了一對農夫父子。靠著這些年練成的本事,打麥極是快捷,能幹得許多農活,日子倒也能過。”
“未曾想到,今年又得到明世隱再次出現,以及王盟主罹難的訊息。另外吾兄,‘猿王’袁昌在江東起兵,亦被雷帥所滅。”
王仙芝原計劃順江東下,就是想要與袁昌、王郢在江東的義軍合流。沒想到與焰帥擊殺王仙芝同時,席捲十州的袁昌部義軍,也被雷帥一舉討平。
“葛某人本是個遇事愛忍的人。但龐教主說我生而有翼,不必匍匐。舊日弟兄,日漸死盡。我葛簡亦是年與時馳,意與歲去,唯有胸中一腔熱血尚未涼卻,何不趁著此身還有些力量,好好做一場?”
不愧是明教四王當中的“翼王”,言談之間,陡然便生出沖天豪氣,彷彿要將帳幕頃刻破開,直指天穹。
葛從周在一邊猛然攥拳,小臉漲紅:“阿爺說得好,明世隱這樣的反覆小人,不殺了他,留他在世上再禍害別人麼?待阿爺殺他時,從周也在他身上補一槍,戳個透明窟窿!”
朱溫卻聽得分明,葛簡此番出山,實是已萌死志。
十年前,葛簡一時心軟,舍不下孩子,父子二人才沒有陰陽兩隔。但葛從周如今已經十二三歲,差不多能照料自己。他將葛從周帶到草軍,也有託孤之意。
如果是堂堂對決,葛簡拼著一腔憤心,或者還能斬殺明世隱,可明世隱身邊還有如貔貅般的百員具裝甲騎。
所以葛簡恐怕是抱著同歸於盡的打算,要拉著明世隱這個舊識與死敵,一起下地獄!
葛從周這孩子年紀尚幼,懵然無知,還為他父親的慷慨激昂而叫好。
他卻不知道,他可能很快便要失去他的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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