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李琿的腦子還是蒙的。“這是哪裡?這是哪裡!”“這”柳氏愣了一下,“王上。這裡是和政堂啊。”
“和政堂和政堂?和政堂好啊。”李琿喘著粗氣,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夢。
“兒臣叩見父王。”李祬規規矩矩地磕了頭,才直起身子。
“你也來了.”李琿餘悸未消,但神志已經恢復了不少。“誰叫你來的?”
“是妾讓金民秀把邸下請來的。”金尚宮接話說。
“呵,也是。樸承宗都那樣兒了,更何況你”李琿頗為悲涼地搖了搖頭,“他們人呢?都死了!”
“都去偏廳了。”金尚宮說道。
“來人。”李琿抬手擦拭嘴角,卻直接拉出一條血痕。
“奴婢在。”金提調低著頭從側門閃身出來。
“去把那幾個好忠臣都給寡人叫過來。”李琿緩緩撐起身子,柳氏立刻上前,溫柔地托住他的後背。
“是。”金提調轉頭走了。
不一會兒,好忠臣們都來了,但只有四個。他們行了禮,都跪在地上。
“樸承宗。”李琿此時已經坐到了胡床的邊緣。
“臣在。”樸承宗提著心應了一聲。
“張晚呢?”李琿問。
“臣以為,檄文一旦傳開,漢陽勢必大亂,為免有心之人趁機作亂,並防止亂民趁火打劫,臣便讓張晚去兵曹衙門主持都城防務、備防盜賊去了。”樸承宗答道。
“備防盜賊?怕不是去調兵準備逼宮了吧?”李琿竟然掛上了一副笑臉。
“臣對張晚說話的時候,大家都在場,金尚宮也在。殿下若是不信臣,也可以問問他們。”樸承宗趕忙澄清道。
“呵”李琿白了他一眼。“李祬。”
“兒臣在。”跪在李琿腳邊的李祬顫抖了一下。
“他們誰是裴冕?誰是杜鴻漸?”李琿低下頭,看著李祬。
“兒臣愚鈍,不知父王意何所指,還請父王明示。”李祬深低著頭。
“好,那我就明示。八百五十年前,杜鴻漸與裴冕五表勸進,肅宗遂在靈武即皇帝位,並遙尊玄宗為太上皇。八百五十年後,我朝鮮也出了個‘李亨’。說吧,‘李亨’,我的好兒子!他們勸了你幾次了,你又準備在什麼時候尊我為上王呢?”李琿這話一說出來,李祬的生母柳氏立刻被嚇呆了。她臉色煞白,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活像一具斷了繩子、失了生機的傀儡。
“父王!兒臣絕無非分之想!”因為先前的事情,李祬已經有些許心理準備,但親耳聽見父王說這種話,他還是忍不住惶恐了起來。“兒臣只是因為心念父王安危所以才來探望。”
“探望?呵!你怕不是.”李琿一下子來了氣。血壓一高,他的喉嚨又開始發癢了。“怕不是來看寡人死了沒有吧?咳咳咳!”說完這句,李琿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父王息怒,父王息怒啊!莫要動氣傷了肝胃。”李祬連連磕頭。柳氏則在惶懼中端起了那個痰盂。
“呵忒!”李琿穩住心神,將一口帶著血絲的清痰吐進痰盂,“那道檄文你看過了?”
“兒臣,兒臣看過了。”李祬渾身發抖,連帶著話都說不利索了。“但,但是兒臣絕無非分.”
“閉嘴!”李琿低聲呵斥。
李祬立刻收了聲。
“樸承宗。”李琿抬起頭,視線越過面前的三人。
“臣在。”樸承宗向前膝行一步。
“我昏過去的時候,你都跟我的好兒子說了些什麼?”李琿還是那個陰陽怪氣的語調。
“臣什麼都沒說。”樸承宗重重低頭,“只是請邸下看了那道監護檄文。”
“放屁!你剛才還讓寡人順應天意,禪位世子!怎麼會忍得住什麼都不說?”李琿推開柳氏和金氏,直接站了起來。“還是說,你覺得寡人會直接讓你給氣死,所以覺得沒有多嘴的必要了?”
樸承宗的額頭上開始滴汗,他的腦子在這一刻用到了極致。樸承宗很清楚,話已出口,木已成舟,此時的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必須繼續勸說李琿禪位。但是李祬在側,他又不能太刺激李琿的情緒。要是再把李琿氣到吐血,或者乾脆氣死,那他一定會背上逼宮的罵名,就算扶上世子從了龍也決計沒有好日子過。
“臣,臣實在冤枉啊!”樸承宗先是高聲喊冤,接著便調整氣息,給聲音裡添上哭腔:“臣先前勸諫殿下順應天命,禪位世子,決計沒有私心私慾!只是為了保住殿下一脈的江山社稷。事態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已經絕不可能挽回了。但邸下是殿下的獨子,只要王系不易,就算殿下被皇上廢黜,殿下亦能在邸下反哺中安度晚年。”
“可若是讓那些在經年逆案中受了貶黜的逆黨逆臣抓了機會,趁勢說服欽差,矇蔽皇上,致使王系變更,那麼殿下這一脈,就有斷絕之虞!”
“昔年秦王有言,‘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如今皇上興師問罪,兵鋒已至京畿肘腋,稍不注意就有亡國之危。臣是邸下的祖岳父,李廣昌是邸下的外祖岳父,柳文昌更是邸下的舅舅!如果王上一脈在天子震怒之下絕斷,臣和李廣昌還有柳文昌安能自保保家?”樸承宗頓了一下,猶豫片刻,還是主動說:
“先前,殿下指責臣大奸似忠。可如果保王自保,都是奸,那臣真是不知道什麼才是忠了!”彷彿是說到了動情處,到最後,樸承宗竟然真的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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