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曹衙門的大堂上,現任兵曹參判張晚正沉著老臉坐在主席之下的第一張次席上。儘管包括提前宵禁,增派巡邏,關閉四小門在內的一道道戒嚴命令已經發出,但他的心卻絲毫沒有安定下來。
張晚的下首,兵曹參議、兵曹參知等其他堂上官雖噤若寒蟬,卻也面面相覷。直到現在,他們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曉得張晚進了宮。他們都想讓別人上去觸張晚的黴頭,把事情問個清楚,可是誰都不想去當這個出頭鳥。
忽然,大堂外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仔細一聽,那是下級官員爭相給上級官員行禮打招呼的聲音。
心不靜的眾人齊頭望去,在見到來人的那一刻都站了起來。張晚看見來人,臉上立刻閃出了憂慮和關切的神色,但直到來人步入大堂,他才恍然明白自己應該起身行禮。
“下官張晚,拜見柳判書。”張晚帶著一眾屬下快步走到柳希奮等人的面前。
“有旨意!”柳希奮揚起腦袋,卻擺不出那種口含天憲的驕傲姿態。反倒顯得有些頹然。
“殿下他”張晚下意識要問,卻被柳希奮一個手勢止住。“先接旨吧。”
“是!”張晚撩開前襟,和其他兵曹官員一道跪了下來。
“世子令旨。”柳希奮輕咳一聲,一開口就把堂上眾人給鎮住了,“查兵曹參判張晚,忠勤夙著,韜略素嫻。當此邊圉孔亟之秋,宜加閫寄之任。特擢為兵曹判書,併兼備邊司堂上,總理京畿軍務。待教命降下,依例頒給祿牌。故令!”
“世子.令旨”張晚待愣在原地,抬起頭時,他的臉上已經掛上了一副惶恐驚懼外帶悲傷的神情了。“殿下他,殿下他該不會.”
“你不要多想,殿下.”柳希奮下意識地還想解釋一下,但是下一刻柳希奮就把話頭給掐了。他轉而說道:“殿下這會兒只是臥榻,沒有大礙。不過國中的大小事務已經交由世子權攝了。張判書,你趕緊接旨吧。”
“這”張晚在愣神中本能地伸出雙手。但在令書即將放到他手上的那一刻,張晚又應激似的把手縮了回來:“臣張晚不能接旨,還請世子恕罪!”
“為什麼!”只一瞬,柳希奮的腦子裡就鑽出了許多不好的想法。
“伏念爵賞之柄,專屬王上。殿下雖在權攝,詎容僭差?照本國吏典,二品堂上官除授,必承國王教旨;照本國兵典,備邊司堂上須由三公會議推薦,再由王命點差。世子雖系權裁,亦當止於三品以下東宮屬官。今令旨所授,實違祖宗法度。我若冒受此令,便是不臣!在下懇請柳判書,將原頒令旨封還邸下!”張晚叩首道。
“這”柳希奮有些手足無措了。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情,讓他又急又驚又喜,一門心思只想著把國王最後的命令落實下來,完全沒有往這方面想過。他愣了好一會兒,最後只喊出一句:“事態緊急,張判書就莫要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了!”
張晚轉過身,向著昌德宮方向四拜道:“名器不可假人,法度不可輕廢!我太祖法制有言‘二品除職無教旨者,以矯制論斬’。事態雖然急,但我若僭越法度領受此令,便是陷世子於不義之地!”
柳希奮很想透露實情,解除僵局。但皇帝的問罪之師隨時可能抵達漢陽城下,此時當務之急就是穩住城內局勢,並將世子恭順應天與國王有別的偉岸形象樹立起來。所以他決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升職命令就是國王親口下達的事情說出來。柳希奮思來想去,但實在想不出打破僵局的辦法,最後索性收起代擬的令旨,走上去將張晚拉了起來。
“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說話吧。”柳希奮對張晚說。
張晚以為柳希奮此舉是同意取消違制令旨,按法度程式辦事,便點頭了:“好吧,咱們去後堂吧,正好我也有許多事情想要問您。”
“你們先回去吧,不必在這兒等我了。”柳希奮點點頭,轉身揮退那些跟他一起過來宣旨的議政府官員。
“是。下官告退。”
“你們也起來吧。”張晚對那仍舊跪在地上的兵曹堂上官們說了一句,便自顧自地帶著柳希奮朝後門走去了。
堂上官們哪裡肯幹。他們飛快地從地上爬起來,直接攔住了張晚和柳希奮的去路。“柳判書,張參判!宮裡到底怎麼了?!”
柳希奮一怔,側頭問張晚:“樸領相不是讓兵曹戒嚴全城嗎?你們還沒做?”
“戒嚴令已經發下去了。”張晚嘆氣,“但我還沒跟他們說那個事情?”
柳希奮神色稍緩。“也就是說,檄文還沒有遍傳王京?”
“應該是吧。”張晚滿臉疲憊地笑了一下。
“二位!能不能不要再打啞謎了,求你們說點我們能聽懂的話吧。”一個看上去五十來歲的三品參議眉頭緊皺。
“到底出什麼事了!”另一個稍顯的年輕兵曹參知更是直截了當地問:“又是戒嚴,又是權攝。殿下到底怎麼了!”
他這一聲喊出來,周圍的大小官員們都圍了上來。“是啊!殿下到底怎麼了!趕緊說說吧!”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讓開,趕緊讓開!”張晚試圖用官威揮退官員們。可是國王不豫,世子攝國這種事情實在是太重磅了,官員們根本不買他的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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