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李利亭既然中風暈厥,眾人就應該把他送到三堂的內宅裡去好生靜養。但是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在場的小官大吏愣是沒有一個人主動提出這點。
眾人就只是簡簡單單地支了個躺椅,然後再把李利亭抬上去躺著,就各自回位坐著了。一通忙活下來,這衙門大堂裡的騷動甚至沒有驚擾到內宅裡的李家妻妾。
“張判官。”負責把守城門的別將金大典率先打破並未持續太久的沉寂。“如今李府使不能行權,就該由您權知代行了。明天早上,這城門是開還是不開門啊?”
“是啊,張判官。”金大典語罷之後,第一個接茬附和的人竟然是一貫阿諛李利亭的那個別監。“時候不早了,您給拿個主意吧!”
張寧恩看了那個別監一眼,但很快收回眼神。“大家都看過那道檄文了嗎?”
金大典立刻意識到張寧恩這是要轉移話題,於是立刻張開嘴,準備逼張寧恩表態。但是在那之前,站在李利亭身邊的鄉紳領袖,座首崔仲遠便高高地舉起那捲《監護朝鮮國檄》:“誰還沒看過?!”
“在下還沒看過。”靠近大堂出口的位置,一個年輕的鄉紳應聲舉起了手。
“在下也沒看過。”又有一個鄉紳出聲附和。很快,大堂裡那些沒看過檄文的鄉紳就都舉起了手。
“崔座首,麻煩你把檄文拿給大家傳閱一下吧。”張寧恩仍舊佝僂著,但他的身姿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萎靡不振,彷彿霜打的茄子一般了。
“西巴.”金大典暗罵一句,訕訕地靠到椅背上。他知道,話題被扯走了,沒法子再往裡硬插了,只能先等大家都看過檄文再另尋機會。
“好。”崔仲遠睨了金大典一眼,轉身走到第一個舉手的年輕鄉紳身邊。“看過了直接往下遞。我提前說一句,上面的內容很駭人,諸位要有心理準備。”話雖如此,但他自己的臉上卻看不到任何驚訝或者害怕的神情。
“知道。”那個年輕鄉紳點了點頭。“李府使暈過去之前不是喊過了嗎。說是殿下被皇上”
“好了,就你聽見了?拿著安靜看吧”崔仲遠把檄文硬塞到年輕鄉紳的手上,接著又走到張寧恩的身邊站著了。
“崔座首,”張寧恩先看了一眼平日放空凳子的角落,然後抬頭望著崔仲遠。“要不叫人搬個凳子過來吧。”
“我想站一會兒,就當是醒神了。”說完這句,崔仲遠又衝著張寧恩唇語了一句:“待會兒千萬不要表態。”
“好!”張寧恩重重地點了點頭。“那你站著吧。”
李利亭先前的那一聲鬼叫,以及近兩年,尤其是最近一個月在京畿地方廣為流傳的傳言,早已讓眾人的心裡早有了一定的準備。所以檄文傳過一圈,也沒人“大駭驚呼”,反倒是不少鄉紳在讀到檄文後半段的溫言與恪令之後,露出了放鬆的表情。
皇帝只問國王的罪,並不遷怒於整個朝鮮,那他們這些國民也就還是該過日子過日子。
“陳判官”檄文回到崔仲遠手上的那一瞬,金大典立刻就開腔了。只可惜在金大典問話之前,陳寧恩就以一種高亢到接近怪叫的聲音,強行打斷了他的發言:“諸位看過檄文,應該都有成見了!金別將!你這麼積極,想必早有主意了吧!”
“是啊!金別將你是管門的,先說說你的想法吧。”胡萬戶幫腔的速度甚至比崔仲遠還要快。
一時間,堂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金大典的臉上,唯有那個一開始就被金大典懟過的教授還在那裡出神地想著什麼。
先聲奪人!金大典血壓驟升。他堪堪穩住心神,靈活地轉了一個彎:“要不,咱們還是先等郎中過來看過李府使再說吧?”
“也好!夜還長,李府使指不定什麼就醒了。”陳寧恩無意逼迫金大典表態,他只要能把金大典按下去就很好了。因為無論金大典表什麼態,都只能叫作建議。建議一多,就有人要做決定。
陳寧恩不想做決定,即使有人提前出聲幫他分擔部分的責任,他也不想幫李利亭擔這個只有壞處沒有好處的擔子。
“你們,你們怎麼能.”那個一貫阿諛李利亭的別監見眼前的情勢又繞回到原點,不由得心裡發急。不過,座首崔仲遠只用了一句:“申別監有什麼想說的嗎?”就讓他訕訕地縮了回去。
申別監確實支援李利亭,甚至很大程度上與李利亭休慼與共,但要他冒著“首倡”的風險幫李利亭說話,他也還是不幹的。
申別監下意識地瞥了李利亭一眼,發現李利亭的眼睛似乎動了動。他沒開腔,只緩緩地閉上眼睛,權當休息。
大堂裡的氣氛就這麼詭異的沉寂了下來,一直沉寂到仁川府最好的郎中被衙役半拖半拽地請到衙門來。
“陳判官、李教授、崔座首你們怎麼都在?”那郎中挎著藥箱進到大堂,看見滿屋子的本地權貴,立刻劇烈地抖了一下。“李府使該不會.”
“你到想哪裡去了,李府使只是驚嚇過度昏過去了而已,你趕緊過來給他老人家看一下。”陳寧恩一下子就明白郎中這是在想什麼了。
“好!”郎中鬆了一口氣,他可不想大半夜的給人收屍。
郎中快步走到李利亭的身邊,剛把藥箱放到大案上,還沒坐下把上脈,金大典的聲音就追了過來:“楊郎中,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李府使盡快醒過來?”
“.”楊郎中動作一頓,“這得看過了才知道。”
“你得想法子啊,咱們這麼多人可還等著他老人家起來主事呢。”金大典環視一圈,卻沒人與他對視。
“諸位就是再急,我也得先看了才能對症下藥啊。”楊郎中坐到衙役端來的小凳上,輕輕地將兩根手指搭在李利亭的手腕上。
“怎麼樣!”不多時,金大典又來催了。“什麼時候能醒?”
“金大典,你差不多得了!”申別監呵斥道。“催什麼催!”“李府使要是起不來,”金大典撇了一下嘴。“你申別監來拿這個主意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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