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王都,阿瓦。
此刻王宮內,緬甸王莽白正等著訊息。
對於明人官員的死活他並不在意。
只要保證永曆帝和沐天波這兩個人不死就行。
一個是大明國皇帝,一個是在西南有巨大影響的黔國公。
其餘人殺就殺了,無足輕重。
王宮中十分平靜,莽白坐在王座上,下方几名大臣站立。
由於老國王莽達善待大明君臣,導致國內勢力不滿,因此被莽白聯合大臣們推翻。
現在緬甸國內的上層幾乎都對大明君臣反感,咒水之難也得到所有人支援。
畢竟這個舉動其實也能理解。
這個時期的大明已經是真正的山窮水盡,到了絕境時刻,只剩下一個殼子。
反觀滿清成為了一個龐然大物,他們得罪不起,也不想得罪。
拿永曆君臣當投名狀,換取滿清對緬甸的友善態度,以及得到諸多好處,顯然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
雖然由於後來清廷忙著解決吳三桂的三藩之亂,加上穩固國內動盪局勢,沒工夫搭理緬甸,直到乾隆年間才完成了宗藩關係邦交正常化。
但也因為咒水之難,緬甸避免了滿清的大規模入侵,對於他們來說,自然是一件好事。
“我的命令傳達下去了沒有,一定要留著明國皇帝和黔國公的性命。”
莽白有些不放心地說道。
大臣郎帕拱手說道:“已經再三傳令了。”
“我擔心將士們一旦殺紅了眼,顧不得這項命令,你還是親自去一趟。”
“是。”
郎帕當即應下出了宮廷前往咒水。
歷史上他於咒水之難後到達,假惺惺地喝令緬兵:‘王有令在此,不可傷皇帝及沐國公。’
然而此時屠殺早就已經發生,沐天波也已經在‘飲咒水’時被殺。
後來莽白又派人給永曆帝送來金銀細軟,推脫責任說:‘洗劫你們的命令並不是我下的,這都是緬甸的暴民所為。’
這無疑是在把責任歸咎於暴民,試圖掩蓋他的政治意圖。
但不管是《南明史》還是緬甸內部的史料都清清楚楚地記載了整個過程都是由他策劃,可見其背信棄義,假仁假義。
等待訊息的過程很漫長,莽白又與別的大臣聊了一下抓住永曆帝和沐天波之後的打算。
他們認為到時候可以待價而沽,找吳三桂索要更多的好處。
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郎帕忽然急匆匆進來,滿頭大汗,進來喊道:“大王,大王,不好了。”
“嗯?”
莽白皺眉道:“出什麼事了?莫非他們殺了皇帝?”
但這也不可能啊。
郎帕才出去半個時辰,而他們這邊離咒水河畔六七十里地,正常情況下至少得三個多時辰才能到,怎麼會這麼快?
除非那邊已經把事情做完,派人回來稟報,結果在半路上遇到了郎帕。
只有這個可能了。
莽白想到這裡,便繼續道:“明國人也太脆弱了,就這麼會功夫便被殺完了嗎?”
“不是。”
郎帕哭喪著臉,急得都快說不出話來,道:“剛剛才臣在去咒水的路上,遇到了一隊從勐阿過來的行商,他們說.他們說.”
“說什麼?”
莽白見此大為不悅,有什麼事就不能快點說嗎?“他們說一支強大的明國軍隊不斷攻城略地,打敗了清國貴州、雲南所有人馬,吳三桂也被擊敗了,現在整個清國西南都歸屬了明地。”
郎帕的聲音都帶著哭腔。
緬甸山高地遠,加之氣候環境非常惡劣,潮溼悶熱,與滿清之間的往來並不多,主要也是跟吳三桂有一些交易,使得訊息非常閉塞。
他們發動咒水之難,除了自身政治考量,最主要的是還是吳三桂的威逼利誘,不斷拉攏導致。
但東南亞自古以來就盛產香料、木料、藥材等,因此自古至今,雙方都有貿易往來,甚至宗藩體系的建立,本身就是為了這種持續不斷的貿易。
因而西南邊境多有商販往來於東南亞和內地,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茶馬古道。
茶馬古道主要線路有三條,一條是從成都出發,往西走雅安、康定、昌都、拉薩,再轉進不丹,南下印度。
第二條是從雲南昆明出發,走普洱、大理、麗江再往西穿過緬甸進入印度境內。
最後一條則是從廣西南下進入越南,再往西穿過寮國、緬甸,或者走寮國去泰國再去緬甸,最後向著印度進發。
但這些商路並不固定。
比如第二條商路也可以不走大理麗江,直接從普洱南下進入緬甸,走第三條商路。
或者乾脆不去印度做生意,就在東南亞往來。
所以就有很多商隊穿梭於這些古道之間,常有從昆明進發,南下普洱,再從普洱走景洪、孟連,或去寮國越南,或去緬甸泰國等地,交易香料、藥材、皮毛等貨物的商人。
郎帕遇到的那支商隊就是從普洱來的,走的是景洪,也就是西雙版納路線,與白文選陳珪楊亨他們的方向完美錯過,順利抵達了緬甸首都阿瓦來交易。
結果路上碰到了緬甸大臣郎帕,在郎帕的詢問下,他也知道了如今滿清雲南境內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夜之間西南城頭變幻大王旗,曾經不可一世的滿清瞬間就被擊敗了。
那一刻莽白人都傻了。
他再蠢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莽白之所以發動咒水之難就是為了討好滿清。
然而滿清卻被明軍擊敗,西南易手。
即便後來滿清再把雲南貴州奪回來,可已經佔據西南的明軍這個時候必然要先把皇帝接回去。
而他偏偏才幹了蠢事,發動咒水之難襲擊了永曆帝,明軍知道了還不瘋掉?
到時候在這種地緣政治下,滿清被明軍阻隔無法支援,他們緬甸就會首當其衝,成為明軍瘋狂報復的物件。
當初一個白文選幾千人就打得他們緬甸軍隊數萬大軍崩潰,要是來個幾萬明軍,緬甸不得滅國?想到這裡,莽白頓時欲哭無淚,差點當場崩潰,立即喊道:“快,立即騎馬飛奔過去。不,我親自過去,必須把他們救下來。”
“大王,現在去怕是遲了呀。”
有大臣也臉色非常難看地道:“從王都去咒水六十餘里地,即便現在出發,也得天黑才能到。”
“那也得去。”
“可到時候該怎麼辦?如果明國皇帝死了,雲南的明軍必然要滅我們緬國。如果明國皇帝沒死,他回去後向雲南明軍告狀,我們還是要滅國。”
“依照你的意思呢?”
莽白被這個大臣一說,亦是馬上回過味來。
大臣道:“必須給他們一個交代,明軍主要敵人還是大清。只要明國皇帝沒死,就還沒到魚死網破的地步。給他們一個交代,或許能平息事端。”
“唔”
莽白頓時明白了,便立即說道:“不錯,這些是當地暴民所為,我們也是才得到訊息去救援。快,集結軍隊,只要把那些人都殺光就沒事了。”
這就是給雲南明軍的交代。
把責任推脫給暴民,再把那三千士兵以及去誘騙永曆君臣的使者全部殺死滅口,來一場死無對證。
即便永曆帝肯定能猜到幕後是他授意,可一來沒有證據,二來現在就算明軍奪回西南,他們的主要敵人還是滿清。
永曆帝不死,就沒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便應該能躲過去。
畢竟雖然雲南明軍想滅他們緬甸肯定容易,但從昆明到阿瓦一千多里地,又是山路居多,長途遠征耗費巨大,身後又有滿清虎視眈眈。
只要莽白殺掉那些下手計程車兵,給對方一個臺階下,那麼雲南明軍也最多就是派人呵斥他們一番,不會太過計較。
不得不說,莽白還是懂點政治。但他顯然是低估了雲南明軍的厲害,把他們當做普通起義軍。
若是普通起義軍,或許真像他想的那樣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不管他給不給臺階,雲南的明軍就是來滅他緬甸的,可不會在意他是否滅口。
但現在莽白卻自以為抓住了生機,就馬上說道:“嗯,就這麼辦,欽貌盛。”
“大王。”
一名將領站出來拱手。
“點齊兵馬,隨我馬上去咒水。”
“是。”
欽貌盛急匆匆出去。
莽白也迅速換了王服,穿上方便騎馬的衣服,匆忙出了王宮。
在國王衛隊的保護下,莽白調集大量軍隊,足足三萬多人,幾乎是緬甸大半的兵力,向著咒術進發。
這個時候已經是晌午,清晨時分咒水之難爆發,陳珪率領軍隊近乎消滅緬甸軍隊。
不過還有數百漏網之魚正在向西緬甸王都阿瓦的方向逃竄。
緬甸人常走山路,耐力相當不錯,而且丟盔棄甲,輕裝上陣,明軍雖然也沒穿盔甲,可他們還得拿槍械,因此短時間內居然沒追上。
攆了一陣,陳珪就不得不先收攏隊伍,放慢追擊的腳步,以步行速度向著緬甸王都的方向進發。
到中午的時候他已經距離王都不到20公里,預計再過三個多小時就能抵達。
正在此時,後方有大隊明軍過來。
陳珪便停下等待。
就看到後面楊亨他們騎著腳踏車如洪流一樣飛速前進,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近前。
緬甸山高林密,不過阿瓦附近是罕見的一片平原區,雖然草木旺盛,但山比較少,主要集中在北面的曼德勒山脈。因此道路開闊平坦,夯土路面的官道非常適合腳踏車馳騁,楊亨他們以每小時十多公里的速度趕來,四十多公里的距離只花了兩個多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