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價值千金?
一條狗?
他心裡把那個什麼盧公子罵了一百遍。
有病吧!花千金買條狗,還因為它死了就要殺人?這世道還有沒有王法了?
他心中警鈴大作,強打起精神,問道:“那……怎麼辦?”
這三個字問得有氣無力,帶著濃濃的鼻音,聽在張居正耳中,卻被自動翻譯成了另一層意思。
先生這是在考我!
他不是在問“我該怎麼辦”,而是在問“你,張居正,面對這等強權,打算怎麼辦?”
這是對我的考驗,也是對我為官之道的拷問!
張居正心頭一凜,站起身,對著田野鄭重地一拱手。
“先生放心!盧家雖然勢大,但這裡是長安!是天子腳下!只要先生還在我這縣衙一日,居正便能護先生一日周全!”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田野聽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我就是隨口一問,你怎麼還立上軍令狀了?
不過……待在縣衙裡?
這聽起來……好像是個不錯的主意?
縣衙大牢他是不想去的,但後院客房什麼的,總比破廟強吧?
起碼有牆有頂,還管飯!
他這麼一想,精神頭稍微足了點,點了點頭,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哦……好……”
這一聲“好”,在張居正聽來,便是認可!是讚許!
張居正大喜過望,感覺自己透過了這位世外高人的初步考核。
他立刻吩咐道:“來人!快將西廂最好的那間客房收拾出來,給先生歇息!被褥、炭火、茶點,一律用最好的!不可有絲毫怠慢!”
門外的衙役應聲而去。
田野的眼睛徹底亮了。
客房!被褥!炭火!茶點!
幸福來得如此突然!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在沙漠裡快要渴死的人,突然看到了一片綠洲。
至於那個什麼盧家,什麼千金惡犬,都被他暫時拋到了腦後。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那個……”田野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我現在能……去睡覺了嗎?”
張居正再次被田野這種“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態度給折服了。
他連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先生請便。您一路勞頓,是該好好休息。盧家之事,明日再議不遲。”
在他看來,田野這根本不是疲憊,而是一種超然物外的灑脫。
彷彿在說:這點小事,不值得我浪費心神,睡醒了再說。
田野如蒙大赦,跟著衙役,幾乎是飄著走出了後堂。
很快,他被帶到了一間乾淨整潔的廂房。
房間裡,一盆溫暖的炭火燒得正旺,桌上擺著精緻的糕點和熱茶,而那張鋪著嶄新棉被的床,簡直在對他發著光。
“我的天……”
田野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連鞋都沒脫,一個餓虎撲食就撲到了床上,用臉頰使勁蹭著那柔軟溫暖的被子。
是天堂的味道!
衙役看得目瞪口呆,隨即搖了搖頭,悄悄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房門。
這位“瘋癲詩仙”的行事作風,果然是……異於常人。
房間裡,田野把自己捲成一個蠶寶寶,不到十息,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腦海中,那道淡金色的【逢凶化吉】命運線,正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安撫著他疲憊的神經。
而在另一邊,後堂之中。
張居正負手而立,望著窗外的月色,久久不語。
王捕頭走了進來,低聲稟報道:“大人,都安排妥當了。只是……為了一個瘋……為了先生,得罪范陽盧氏,值得嗎?”
張居正回過頭,眼中閃爍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光亮。
“你懂什麼?”他聲音低沉,卻充滿了力量,“他不是瘋子,他是我們長安縣的‘機緣’!是一條能攪動風雲的……真龍!”
他深信,這位看似瘋癲的先生,絕非池中之物。
今日的收留,看似冒險,實則是一場千載難逢的投資!
“傳令下去,”張居正的語氣不容置喙,“從今天起,田先生就是我們縣衙的客卿!他的安全,是縣衙的頭等大事!誰敢怠慢,嚴懲不貸!”
“是!大人!”王捕頭心中一凜,連忙領命而去。
夜色漸深。
一場由一條狗引發的風波,不僅沒有讓田野陷入絕境,反而讓他陰差陽錯地住進了縣衙,還混上了一個“客卿”的頭銜。
此刻,這位新上任的田客卿,正抱著被子,睡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他做了一個美夢。
夢裡,他再也不用擔心什麼【橫死街頭】,也不用跟人鬥智鬥勇,他住在一間大房子裡,每天睡到自然醒,唯一的煩惱,就是思考中午吃紅燒肉還是吃醬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