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義非唐

第463章 降將多出(萬字大章)

“罪將鹿晏弘(韓建),參見都督……”

鹹通十一年十一月初二,隨著斛斯光率領一萬漢軍兵臨唐州治所的比陽縣,駐守此處的鹿晏弘、韓建二人立馬選擇了開城投降。

二人恭敬看著眼前不過三十七八歲,卻已經獨領一道兵馬的斛斯光,說是不羨慕是不可能的。

只是相比較羨慕,他們更為驚訝漢軍的軍紀與陣腳佇列。

冬月寒冷,尤其是水汽較重的唐州更是溼冷,更別提那不斷從東北吹入盆地的寒風了。

饒是如此寒冷,一萬漢軍所列陣腳卻紋絲不動,根本沒有兵卒因為寒冷而搓手跺腳。

若非距離相近,看得出他們都是活人,鹿晏弘與韓建恐怕都會懷疑他們是一個個套上甲冑的陶俑。

“簌簌……”

“直娘賊的,這天氣真冷。”

“都閉嘴……”

寒風吹來,鹿晏弘身後不斷傳來嘈雜聲,而面前則是斛斯光略微皺起眉頭的表情。

鹿晏弘與韓建二人不用回頭就知道自己身後的忠武軍是個什麼模樣,畢竟秦宗權把大量甲兵都帶著北上,唐州只有不到一千甲兵和兩千剛剛招募不久的新卒。

這些新卒根本沒有甲冑,甚至連冬襖都沒有,只能穿著單薄的衣服,被寒風吹得瑟瑟發抖。

“土雞瓦犬,不堪大用……”

鹿晏弘與韓建在打量漢軍,斛斯光自然也在打量忠武軍。

只可惜,忠武軍的精銳,早就死在了隴西、隴東兩處戰場,秦宗權麾下的忠武軍雖然也操訓了兩年多,但全軍披甲率很低,兵員素質更是難以入眼。

對於這支披甲率不足四分的軍隊,斛斯光已經有了想法,那就是均田發錢,遣散重組。

不過想要遣散這些兵馬,單純憑他一句話還不行,還得適當展示實力才可以。

想到這裡,斛斯光調轉馬頭,驟然拔出腰間鄣刀高舉:“豎旗!”

“嗚嗚嗚——”

漢軍陣中三聲號角破雲,二百多面旌旗翻卷時的氣流,使得比陽城外揚塵飛起,驚飛了城頭不少灰雀。

一萬人如臂使指,動作雖不能說整齊劃一,但反應絕對不慢。

原本還在嬉笑的忠武軍,很快便紛紛安靜下來,緊張看著眼前漢軍。

“都督,您這是……”

鹿晏弘與韓建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中計了,但斛斯光緊接著的話就讓他明白了斛斯光的意圖。

“我軍晝夜急行一百二十里而來,旌旗不免汙濁,適時翻卷罷了。”

斛斯光平靜說罷,鹿晏弘與韓建立馬就知道了斛斯光是在展示實力。

晝夜急行一百二十里看似沒有什麼,但若是他們二人率身後忠武軍趕路,起碼要走三天才行。

雙方素質可見高低,更別提急行軍一百二十里後,漢軍還能如此整齊列陣,不動如山了。

“殿下已經奏表至尊,茲授汝二人從四品下明威將軍,等待唐州安定後,再授實職。”

“至於汝二人軍中都虞侯、列校皆授散官,再授田畝安置家業,可有疑問?”

斛斯光平淡開口,鹿晏弘與韓建二人聽後對視,自然不敢說不是。

如果他們反悔,恐怕斛斯光就要提兵將他們全殲於此了。

“謝殿下隆恩……”

二人率先行禮,而他們身後那些軍校們聽後也紛紛作揖行禮。

“大軍入城!”

斛斯光見狀吩咐左右,很快漢軍兵馬便開始進駐比陽,隨後在斛斯光指揮下分道出擊,分別前去受降其餘七縣。

與此同時,斛斯光也派出快馬返回長安,通稟收復唐州的訊息,以及詢問該如何處置這數千忠武軍兵馬。

唐州位置重要,可以說是荊襄門戶,對於想要奪取荊襄的北方勢力來說,絕不可能輕易放過這個地方。

正因如此,當唐州丟失之後,隔壁蔡州很快就得到了訊息,並快馬北上,將此事通稟給了秦宗權。

“混賬!!”

得知鹿晏弘與韓建背叛自己,將唐州獻給劉繼隆後,剛剛率軍與孫儒匯合,併成功攻下樑縣的秦宗權憤怒掀翻了自己的桌子。

桌上的肉食滾落一地,肥瘦相間的生肉散落,只是它們的顏色不同於平常生肉的紅白相間,而是紅黃兩色。

“節帥,這劉繼隆莫不是要趁此機會與我們交戰?”

孫儒作揖詢問,而秦宗權聞言也不免回過神來。

他雖然連續攻下許州、陳州,將新募的忠武軍擊敗,並攻入了都畿邊緣,但這始終是小打小鬧。

劉繼隆的馬軍可不是吃素的,他雖然號稱五萬大軍,但實際上只有三萬人,其中披甲兵卒不過萬人。

如今丟失唐州,麾下兵馬更是跌落兩萬餘人,根本不是劉繼隆對手。

想到這裡,他鐵青著臉道:“當務之急,唯有攻入洛陽,逼至尊承認某為忠武軍節度使,敕令劉繼隆不得進入忠武!”

話音落下,他目光看向孫儒身後兩名將領,這兩人十分年輕,前者不過二十多,後者不過十八九。

“劉建鋒、馬殷,汝二人立馬提兵五千,為大軍先鋒,攻佔臨汝、伊闕二縣!”

“末將領命!”二人不假思索應下,而孫儒卻道:“我軍後方僅有秦彥、趙德諲、秦誥三人,若是劉繼隆真的要攻入忠武,能守住嗎?”

“守不住也得守!”秦宗權不假思索,冷厲道:“讓他們抓捕野民入城,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給某守住三州!”

他心裡清楚,他必須牢牢把握著忠武三州,而汝州則是可以作為談判的條件來歸還朝廷。

只是劉繼隆兵馬強大,若是他不顧一切攻入三州,那他留守的兵馬恐怕守不住這三州……

“直娘賊!給某取心肝來!!”

秦宗權發洩式的叫嚷,孫儒等人見狀紛紛心照不宣低下頭去。

劉建鋒與馬殷退出牙帳,剛好碰上了兩名兵卒不知從何處抓來一赤條條的女子,瞧年齡不過十四五。

女子身上充斥著抓傷和毆打的傷勢,眼神麻木的被兵卒抹了脖子,開膛破肚後,取出熱騰騰的心肝。

劉建鋒與馬殷見狀,饒是他們也曾被秦宗權逼著吃過人肉,但還是不免感到惡寒。

兩人加快腳步離去,隨後點齊兵馬,率軍開始北上。

五千忠武軍,其中只有兩千老卒,餘下三千都是新卒。

他們身上的甲冑,都是剛剛攻下樑縣後,從唐軍身上剝下的甲冑。

五千步卒,僅有不到兩千民夫在為他們駕車,這些民夫被他們害得家破人亡,卻不敢反抗。

挽馬車上只有甲冑,弓箭及長兵都在忠武軍手中,糧食少的可憐。

劉建鋒看著那不足三百車的糧食,忍不住道:“直娘賊,此前沒糧食吃福肉也就罷了,如今有了糧食卻不多調。”

“這點糧食,最多不過三百石,頂多夠吃七天,這是逼著我們去吃福肉!”

劉建鋒的話罵完之後,他左右便有不少列校附和:“朝廷不是給了五萬石糧食?”

“還有某等攻破三州也得了不少糧食,少說也有七八萬石吧,為何不發糧食?”

“直娘賊的……”

馬殷年紀不過十九,眼見眾人都開口罵了,他自然也不好不罵,不然訊息走漏,他們定然覺得是自己出賣了他們。

想到這裡,馬殷主動罵道:“這次攻下臨汝和伊闕,糧食怎麼說都不能全部交出去了。”

“屆時從城內抓些壯丁,徵些車馬來運糧,能帶走多少就多少,某可不想吃福肉了!”

馬殷的最後一句話,確實說出了眾人的心聲。

雖說他們大部分人都吃過福肉,但那是沒有糧食,不得已的行為。

只是不知道秦宗權與孫儒等人是不是吃福肉福人吃多了,吃得有些發瘋了,如今有了糧食,竟然還要抓福人割福肉來吃。

眾人心裡積怨,而馬殷更是積怨。

當初他剛剛參加忠武軍,憑藉勇力成為隊長,本以為能尋得個好生活,不曾想官職是上來了,人卻被逼成了半個瘋子。

如今的他,看到肉食都會不自覺想到自己吃過的那些福肉。

如果可以,他只想老老實實的做個小官,帶著麾下百姓耕種屯墾,保障自己始終有糧食吃。

只是如今局勢動亂,他自己心裡也沒底,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身首異處了。

這般想著,馬殷沿著官道向四周看去,只見前往臨汝的官道兩側,無數耕地不知拋荒了多少年,野草長得人腰高,草叢中甚至隱隱能看到不少白骨。

望著這亂世場景,馬殷只能只覺得人命如草芥,隨後抖動馬韁,加快了前往臨汝的腳步。

在他們前往臨汝的同時,隨著梁縣被攻破的訊息傳回洛陽,洛陽的官員們也慌亂了起來。

洛水之上的許多畫舫遊船都被買下,王公貴族們將自己的錢財運至船上,派家僕晝夜不停地看守,以便他們可以隨時逃亡,不復此前洛陽被淪陷時那般狼狽。

不止是王公貴族,便是連身為監國太子的李佾都派出神武軍控制了洛陽城內的兩個船廠,強徵了所有未下水的船隻,並令工匠加快建造。

還有些膽小的官員,則是直接走門路被外派地方州縣為官。

他們首選的地方便是江南,其次齊魯,再次河東。

韋莊、皮日休等人則是將這些場景作詩,以此諷刺這些腐敗膽怯的官員。

面對秦宗權不斷北上,朝廷唯有堅守洛陽關隘,等待高駢與康承訓討擊秦宗權。

不過被朝廷寄予厚望的康承訓在得知高駢已經派兵北上後,當即只分出五千義武、河陽軍北上馳援,他則依舊帶著大軍圍攻黃巢。

十月初五,康承訓收復和州全境,大軍開始北上向滁州發起進攻。

黃巢並不理會,只是下令撤回滁州、揚州兵馬,似乎準備在招義縣與康承訓決戰。

黃鄴等人撤出揚州後,朱溫連忙出兵佔據揚州,並派快馬向洛陽報捷,聲稱自己斬首賊軍五萬,收復揚州,打通運河。

隨著朱溫拿下揚州,處於滁州的李罕之似乎察覺到了黃巢正在走向式微,故此主動向康承訓投降,獻出滁州。

“罪將李罕之,參見使君!”

定遠城外,李罕之帶著他麾下六千兵馬出城投降,並向康承訓獻出滁州印信。

康承訓見他沒有帶兵器,當即在李克用等人拱衛下上前,從他手中接過印信。

“好好好,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康承訓眼見李罕之是誠心投降,這才徹底放下心來,接過印信後交給李克用,對李罕之安撫道:“黃賊善於蠱惑,汝等皆是百姓,只是遭受蠱惑才犯下如此錯事。”

“如今你迷途知返,老夫也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待討平黃賊,老夫便奏表至尊,允一州刺史與你。”

康承訓開口就是一州刺史,這讓李罕之欣喜若狂。

儘管他擁有滁州,但他的身份擺在這裡,滁州他是不可能佔有的。

如果得了朝廷承認,能夠被冊封為一州刺史,那他就得了官身,也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謝使君拔擢之恩,某願為先鋒,為使君征討黃賊!!”

李罕之轉進神速,康承訓聽後撫須長笑:“不必不必。”

他回應過後,當即示意李罕之看向李克用,為其介紹道:“此為大同李防禦使之子李克用,軍中稱之為飛虎子,別號李鴉兒。”

“其麾下三千代北精騎驍勇善戰,鐵蹄縱橫河淮而無敵手。”

康承訓將李克用誇得天上有,地下無,李罕之雖然心中嗤之以鼻,卻也聽過沙陀騎兵的厲害,加上他剛剛投降,想要與眾人處好關係,所以他便吹噓道:

“某早就聽說朝廷有一人稱作飛虎,昔年王仙芝數十萬大軍,便是被飛虎率精騎所破,今日得見,果然是少年英雄!”

人畢竟喜歡被人吹捧,尤其是年少輕狂的時候。

李罕之的吹捧,李克用心裡十分受用,但心底卻依舊瞧不起背主投降的他。

“眼下黃賊齊聚兵馬於招義,李刺史可知道黃賊意欲何為?”

康承訓眼看情況差不多了,當即便開始詢問起了關於黃巢聚兵招義的情報。

對此,李罕之則是作揖道:“此前黃賊曾說過淮南難留,唯有突圍北上。”

“末將猜測,黃賊恐怕是想聚兵從泗州突圍北上。”

“嗯……”康承訓皺眉應了一聲,回頭看向諸鎮都將:“諸位以為如何?”

“黃賊不是想與我軍決戰,便是要聚兵突圍。”

“使君,兵貴神速,眼下理應迅速北上,打他個措手不及!”

“是極!”

眾人看法都差不多,那就是不管黃巢玩什麼手段,直接打過去就是。

畢竟招義城內和淮上還有一萬二三千唐軍,而他們這裡算上李罕之便有兩萬六千兵馬。

不管怎麼看,他們都是以多打少的一方。

想到這裡,康承訓也不再猶豫,直接說道:“既然如此,大軍立即北上,絕不可讓黃賊逃回河南!”

“末將領命!!”

眾人作揖應下,隨後便開始下令三軍北上,而李罕之也連忙徵調民夫,將定遠城內的數千石糧食貢獻了出來。

得到這數千石糧食,康承訓更為自信,只覺得自己將在泗州徹底擊敗黃巢。

然而在他揮師北上時,遲遲等不到李罕之的黃巢,即便反應再怎麼遲鈍,也知道李罕之那邊肯定是出了事。

招義城外,十萬人將城池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但其中只有三萬左右的兵馬,餘下七萬多都是被裹挾的流民。

他們此刻充當著齊軍的民夫,每日人吃馬嚼都不是個小數目。

眼見李罕之遲遲沒有來到,黃巢也不準備繼續等了,而是直接召集了軍中眾將。

“陛下萬歲……”

眾將走入牙帳,對黃巢高呼萬歲,而黃巢卻沒有心思在這裡耽誤,而是直接說道:

“淮南不可留,朕故意放出廬州、和州空虛來吸引康承訓,老賊果然中計。”

“如今他軍在南,而我軍在北,正是突圍的好時機。”

黃巢話音落下,眾將這才知道了黃巢為什麼要收攏兵馬,而黃巢也繼續道:“葛從周在壽春堅守近三月,如若再不救援,必然生變。”

“朕欲大軍西進,趁機攻打壽春,重創官軍後,接應葛從周北上,往齊魯殺去!”

黃巢的選擇到是沒有錯,在長江被宋威封鎖的局面下,他不可能西進和南進,而河南又被打成了白地,唯有往河南道東部的齊魯之地,才能有休養生息的機會。

“傳旨,三軍明日拔營向壽春而去,同時留下馬軍監督民夫,制旌旗迷惑老賊。”

“待老賊抵達此處,朕已經解開了壽春之圍,從容北上了!”

伴隨著黃巢下令,齊軍立馬開始準備起了明日的拔營。

待到翌日清晨,三萬齊軍僅攜帶兩萬民夫及一月所食的糧食向西進軍,張歸霸則是率領五百騎兵每日在營盤外走動,監督民夫不能逃走的同時迷惑曾元裕。

只是黃巢還是低估了康承訓的進軍速度,因為張歸霸還未能迷惑唐軍一天,康承訓便帶兵出現在了招義縣南部十餘里外。

得知康承訓親率數萬大軍前來,營內五百騎兵盡皆慌亂,張歸霸的弟弟張歸厚也忍不住勸導道:“阿兄,唐軍數萬大軍前來,若發現我軍不對,必然傾巢而出,屆時我軍必然受挫。”

面對張歸厚的勸解,張歸霸眉頭緊皺,看了眼已經西斜的太陽,隨即說道:

“康承訓正是因為摸不準我軍虛實,所以才不敢立即出兵。”

“眼下我軍若是撤退,亦或者躲避不出,康承訓必定會懷疑我軍,派出兵馬探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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