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三千年的愛
我沒搭理他,只顧著擔心說:“小哥不是中邪了吧?”
張弦忽然坐起來,一把將玉牌拿走。他抹乾眼淚,平靜地說:“別亂猜,我好的很。”
馬達聲“突突”響,輕舟滌盪,破水前行。我們上了岸,我回頭再看看雨後月色下的洞庭湖,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李亨利看著張弦問:“你都知道了?”
張弦點點頭,反問他:“你盡數知悉,為何不與我講?”
李亨利搖搖頭,說:“知道又如何?三千年風雨,銘記倒弗如遺忘。只未曾想到,她腹中仍有你之物,倒是徒增憂傷。”
張弦眉間陡然起了一股殺機,狐疑地質問李亨利說:“你怎知玉牌在腹中?”
李亨利不無蒼涼感地苦笑了一聲:“時過境遷,早已不是我們的時代了,還是說現代語言吧。幽浮靈渾身泡發,跟水母差不多,祂唯一能藏住東西的地方,也只有肚子裡了。你為了解開心中疑問,親手讓她得到解脫,這未必不是個圓滿結局,又何必執著於過去呢。”
他又道:“當年要是一切都按照正常發展的話,你們早就是黃土一抔,又怎麼可能到今天還能相見?倒是我,不知道自己從何處生,往何處死,一直苦苦尋覓。”
張弦冷笑了一聲:“當年我被你父親逼著飲下毒酒,之後的事情你敢說自己沒摻和?你隗氏自己造了孽,不過是自食其果罷了。”
李亨利搖頭說:“我父親屍變後沒多久,我就成了弦子,後來叔叔隗介策動兵變,奪了我的位子,還想殺我。我在家臣的捨命幫助下逃了出去,有家不能歸。後來沒過幾年,楚王滅了弦國,介子投奔了黃國,幾年後黃國也被楚國給滅了。其實無論是西陽國還是弦國都罷了,就連黃國也不過是過眼雲煙,不服周的雄楚縱然龐大,到如今又在哪裡呢?”
張弦愣了半天,又問:“我醒來之前你沒去過地宮,你的長生不老是怎麼回事?”
李亨利從鼻孔裡噴了下氣,自嘲地笑:“我自己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地沒有死,莫名其妙地過了三千年,我還想問你為什麼呢。”
他仰天哈哈大笑:“表弟雖然長生,但醒來後卻渾渾噩噩,在陵墓中消磨歲月,沒有經歷朝代更替,沒有經歷妻離子散,沒有經歷身邊的人一個個在你懷裡死去,那算不得什麼。自古以來,帝王們都管自己叫孤家寡人,其實,我才是這世上最孤寡的那一個吧!”
張弦愣了一下,不以為然地說:“你早些年能進西陽地宮,說明地宮還有別的入口,你運來青銅鼎,告訴我三青鳥的事情,你現在卻說什麼都不知道?你滿嘴謊言,誰知道你藏了什麼小九九!”
李亨利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哭笑不得:“信不信隨你便,我知道得多是不假,能說的,我都告訴你了,不能說的你問也沒用,還不是時候。有些話別說的太滿,還是留著以後再講吧。”
東海眨了眨眼,不解地問:“你們在幹什麼,對臺詞參加文藝演出嗎?”
張弦愣了一下,也哈哈大笑起來。但我卻笑不出來,愛妮的事情,我不可能原諒自己,還有紅兵,好好的大活人我偏將他們往墳墓裡帶,自以為品德高尚,也不過是發死人財的貨色。他們的死,都是因我而起。
眼鏡似乎對那塊玉牌很感興趣,反覆念那十六個字,忽然說:“‘公子來到陝西時,艾蒿茂盛五月間;公子回到湖北時,柳樹低垂是秋天。’這是一首愛情詩嘛,湖北產艾蒿,蘄春的艾草全國第一,五月端午節正是用它的時候,這就表明了地點和時間,是發生在五水蠻;檉柳又名西河柳,與申國在陝西剛好吻合,古人惜字如金,垂柳在現代社會是表示一種柳樹,但古人既然已經說了檉柳的名字,後面再加個‘垂’字就顯得很多餘,這裡不是說垂柳,而是說柳枝蔫了,秋天到了!”
張弦朝他看了過去,好像挺感興趣。
眼鏡衝他笑了一下,接著說:“……而‘公子’這個稱呼在春秋時候,是特指諸侯子女的,古時候講究門當戶對,這個女孩子的身份肯定不簡單。她既然用的是‘公子’的稱呼,這恰好說明了他們之間的親密程度,還處於發乎情、止乎禮的階段。那麼這裡的意思挖掘出來往深裡解讀,就是講一個王子五月從湖北去陝西見他的未婚妻——申國的公主,等到他返鄉的時候,已經到了秋天。這裡還有含蓄表達情感的意思,相會的時候春意萌動,正是戀愛的季節,到分離的時候已經是蕭瑟秋景,惹人傷情。”
眼鏡搖搖頭嘆了口氣:“唉,多麼真切的小兒女情懷啊,這大概就是現代人常在網路上說的‘純愛’吧。”
吳敵想著發財,插嘴說:“這麼說起來,這塊古玉價值不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