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尋屍
挖機師傅知道死了人要收屍,怕屍體爛了,連著抽菸熬瞌睡,晝夜不休挖了兩天,終於挖到了寒窟窿附近。由於梅生伯再三強調灣塘要見硬底子才能下人,態度特別強硬,所以儘管大家都很著急,進度卻不是特別快。
在這方面,梅生伯還是個“權威”,掐十打艾的神棍事業他也沒少做,可能是因為住在山裡,比較神秘的緣故,似乎也沾上了“仙氣”,十里八鄉都信他這套,十幾年來雞蛋燒酒這類敬神禮貢沒少收。
但我總覺得他特別俗氣,長著副鐵青臉,山羊鬍子也不是特別長,一點兒不像什麼高人。我想也許是我跟他太熟了,見多了他平凡的樣子,反而缺乏敬畏吧,我反正是不信他還有這種本事,他那鬍子,我小時候調皮還拔下過好多。
挖掘機到了最後關頭,忽然停了。大家都有些詫異,挖機師傅卻從梅生伯手中接過一串鞭炮,點著炸了一通響。我想這可能是某些規矩未能免俗,不過火藥味兒飄散在空氣中,聞著暖暖的、香香的,整個村子頓時多了些人煙氣,倒是驅散了我心頭不少陰霾。
儘管死了人,年魚還得安排人裝袋,等屍體被挖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嘖嘖稱奇,說他們雖然死於非命,倒也算萬幸的,在泥漿中泡了兩天,竟一點也沒發脹。我看了愛妮媽、麻子哥、貓子他們三個人的死相,除了吞嚥泥水的嘴型看起來比較恐怖之外,倒真像是有福的,不過我可高興不起來。
雖然她是我的長輩,我還不至於產生遐想,可畢竟四十幾歲的嫂子,可以說是風韻猶存的年華,日子好著咧,說沒了就這麼沒了,不免令人唏噓。尤其還是這麼熟悉的人去世,心裡總覺得不是個滋味兒。
屍首都找到了,可這寒窟窿竟然是個大寒,死過人的,又降服不了,畢竟是村民們一塊心病。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深這麼大的寒窟窿,整個地面都肉顫顫的,像凍豆腐。挖機師傅操作的時候,好像也有點慎得慌,他問梅生伯要不要繼續,梅生伯一咬牙,點了根菸,狠狠嘬了一口這才發話了。
“挖,徹徹底底地挖掉這個寒!”
“寒”就是“寒窟窿”,是我們這兒的簡稱,司機一聽就不樂意了,笑著答情理:“我說這位同志,縣裡請我來挖塘泥,可是有工錢的。我知道人死為大的道理,對遇難者家屬表示同情,這都撐著兩天兩夜沒閤眼了,不敢說仁至義盡,也算講良心的吧。你說,這麼大的寒窟窿,搞不好我連人帶挖機一塊兒都栽進去,不能上嘴巴和下嘴巴一合,就是個‘挖’字吧?”
梅生伯寒著臉點頭道:“價錢好說,你平時開多少錢一小時,我照開就是,我說話直,你也是闖過的人,知道在農村個個都窮,開口不講價就是很圓滿的了。師傅多辛苦,活兒幹完以後,我帶你去吃金沙酒店,好好放鬆放鬆!”
挖機師傅想了想說:“油錢算你的。”
這鐵疙瘩燒油厲害,梅生伯想也沒想就滿口應承下來了,大家都對他豎起了大拇指。要知道寒窟窿最是害人,灣塘是村中心的大魚塘,不能將寒堵死或者一掘到底,往後抓魚都不安心。
村裡人都很高興,眼下出了這種事情,鬧它個水落石出,大家往後心裡也不害怕。
但是挖掘機可不是說請就請的,價格昂貴,還燒油,一小時兩三百,一天就是三千多,加上這次的油錢還是東家出,這滿打滿算加一起都要四千多塊了。
挖機師傅見梅生伯答應得爽快,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來,搓著手說:“那我也沒這麼黑,工錢已經包含了油錢。這樣,你少給點,意思一下,就算是我熬夜玩兒命的辛苦費,這不過分吧。”
梅生伯客氣了一番,看見挖機小夥特別厚道,說情說理講不過他,就只好笑了笑:“既然師傅一定要堅持,我也是爽快人,那事情就這麼說定了。”
挖機的單位工作量那不是人能比的,掘了半天,推土機已經不能用了,寒窟窿的泥漿太稀,根本推不起來,只好又叫了幾輛“神牛—25”拖拉機來運泥。沒過半個小時,三臺拖拉機相繼熄火了,大家議論紛紛,都感到很驚訝,說是枉死鬼給鬧的。
“神牛—25”拖拉機雖然是停產老把式,但硬朗得很,一般的拖拉機沒它馬力大,車輪也沒它咬痕深,跑這種泥地再合適不過了。
可現在小小的坡度,車子竟然全熄了火,而且還有兩臺並沒有爬坡,也熄火了,這有點說不過去,一時間竊竊私語甚囂塵上,小山村的上空似乎被陰雲籠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