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提筆而起,書寫的動作稍有停頓。
李斯又道:“臣已命章邯挖其出來,呈來章臺宮。”
嬴政的手中依舊端著碗筷,語氣平靜道:“賜面。”
李斯再一次行禮,道:“謝陛下。”
章臺宮內,李斯也坐在邊上正在吃著陛下賜來的一碗麵條,而陛下吃罷麵條正端坐著,一手扶著太陽穴閉目養神,而公子扶蘇還在專注批覆文書。
一切平靜如常。
好似外面的風雪與喧囂,對大殿內造不成絲毫的影響。
此刻的敬業縣,這裡的人們多數都舉著火把,站在風雪中。
當叔孫通再回到這裡已是夜裡,章邯依舊讓將士們把這裡圍了起來,先前在這口豎井以及暗渠中勞作的民夫都留了下來。
也好在,修渠工事是按照豎井分隊,每個豎井勞作的人都是固定,因此管起來也容易得多。
現在,叔孫通從咸陽回來了,章邯還讓人將此地圍著。
“章邯將軍。”叔孫通快步走來,問道:“可有人離開?”
章邯回頭看向聚在一起的民夫們,搖頭道:“未曾。”
“好。”叔孫通先是點頭,而後出了兩口氣,道:“挖,先挖出來呈給章臺宮。”
章邯招手喚來不遠處的裨將吩咐了幾句話,便有一隊士卒帶著一隊民夫下了豎井,又朗聲道:“每人一碗薑湯驅寒,每人多得五斗糧食。”
等下了豎井,見叔孫通也下來了,章邯道:“讓夫子先去休息。”
叔孫通憂心地看著暗渠深處的火光晃動,又道:“老夫還是睡在這裡,暗渠裡還暖和些。”
章邯頷首,便也走入暗渠,與民夫們一起將整塊巖壁鑿下來。
風雪到了翌日早晨才停歇,當天完全亮的時候,前來敬業縣的民夫看到了從暗渠的豎井中拉出一塊塊東西,像是什麼石料。
人們站得遠又看不清,放到了車上又被黑布蓋著。
從昨夜直到現在的午時,才將岩層中的骸骨挖乾淨。
章邯幾番察看,確認眼前的岩層中再沒有骸骨的跡象,又深挖了幾尺,確認沒有了,這才收手。
不過這一次不用敬業縣的人送去咸陽,咸陽宮派出了兵馬前來將那些骸骨帶走了。
大雪是停了,可大風依舊,吹得叔孫通的長袍獵獵作響。
章邯見叔孫通的神色憂慮,沉聲道:“你放心,在此之前沒有人知道這裡的訊息。”
現在咸陽宮來了兵馬,訊息肯定是傳出去了,不過事先就告知了丞相李斯,公子扶蘇與始皇帝該也知道了此事。
叔孫通抬首望著咸陽方向,道:“以後,老夫還是少去咸陽吧。”
言罷,見章邯還杵在一旁沉默不言,叔孫通又覺得頗覺掃興,再吩咐道:“挖渠的所有民夫每人多獎勵一斗米,就說我們挖出了好東西,是喜事。”
章邯疑惑道:“這又是為何?”
叔孫通道:“有用,老夫去過咸陽,見過丞相,章邯將軍切莫慌亂。”
章邯的鼻孔重重出了一口氣,將信將疑。
今天的廷議結束之後,敬業縣送來的幾車東西才被運入咸陽宮中。
文武群臣都已退下了各自去忙各自的事。
風雪剛停歇,這大秦一如既往的忙碌。
不過多數人都看到了這蓋著黑布的五駕車,現在朝中文武們都還不知道這五駕車裝著的是什麼。
但只要這些人去問,並且結合昨晚敬業縣的種種見聞,還有些人云亦云,總會知道的。
此刻的章臺宮前的臺階下有五駕車,這五駕車上裝著各種石料。
嬴政的目光看著這些巖壁中夾著的骸骨蹙眉不語。
扶蘇知道這些東西是化石,後世八十多年後,也就是漢武帝時期挖渠挖出了龍骨,現在也一樣能夠挖到。
再一想,扶蘇也就釋然了,是呀,也就相隔八十年而已,並不久遠。
對土地與土層久遠歲月來說,這幾十年真的沒什麼。
且不說史書上所記載,漢武帝挖出的是不是龍骨,就眼前這些化石,扶蘇心中也把握不準,這是不是恐龍化石?這五車化石中,最清晰的也就是一個巨大的頭骨,而且這個頭骨只有半個,不知其全貌。
從更考據的古生物的鑑定學上來說,扶蘇更相信是黃河劍齒象之類的巨大古生物,又或者是古象。
當然了,根據眼前的模樣來看,除了半個頭骨,其餘的化石零零碎碎,想拼湊談何容易。
扶蘇的目光看向同樣好奇地丞相李斯。
李斯手中託舉著一塊化石,也正在端詳著。
“老師以為這是什麼?”
“臣……”
聽到公子的話語,李斯的目光先是看了看始皇帝,神色糾結,這位大秦的丞相一時間竟答不上來。
扶蘇走到他身邊低聲道:“丞相,這渠還挖不挖?”
李斯反問道:“公子此言何意?”
扶蘇抬首,目光看著眼前一車車散亂的化石,又道:“如果有人說因為這些,想讓挖渠工事停下,丞相當如何?”
李斯是個極其敏銳的掌權者,也是一位對時局極為敏感的政事高手,他豈會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如果因為這些骨頭,而導致挖渠的工事停下,那麼近三年來的努力前功盡棄廢了不說,還會影響公子與始皇帝。
加之,入秦的六國博士本就各種刁難,難道他們就不會抓住這個機會,對始皇帝與公子扶蘇大加指責嗎?再者說,如今北方正在修築長城抵禦匈奴人,大軍正在南征。
傳聞公子自小早慧,而且接觸政事短短兩年間就能夠幫助始皇帝處置國事了,這公子扶蘇是何等人物,豈會不明白其中利害。
“丞相,這渠還挖不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