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丞相李斯的規劃中,未來的南方也會像中原一樣,人們會實行郡縣制,人們的身份就會是哪個郡哪個縣的人。
在講述的過程中,始皇帝幾次打斷,幾次反覆詢問。
李斯反覆解釋,又將先前的話語加以改正。
說話間,丞相與始皇帝又把南方的命運推上了一個新的程序。
待李斯說完向始皇帝說完,扶蘇也將今天的六十餘卷文書批閱完了。
外面已是日落黃昏,扶蘇起身向父皇告別,與李斯一起走出章臺宮的大殿。
在殿外穿好鞋履,扶蘇向殿內看去,父皇正在看著剛批覆完的文書。
見丞相還面帶微笑地站在殿外,扶蘇行禮道:“剛丞相所言,扶蘇都聽到了。”
李斯感慨道:“南方的戰事還未停,臣也希望南方能夠一切順利,不然臣今天所言的這些就成了虛言。”
兩人一起走下臺階,扶蘇有時覺得丞相李斯與始皇帝都是極其理想化的人,他們都有共同的理想,並且將這種理想踐行下去。
有些理想,譬如說一統六國,已完成了。
還有些理想,譬如說書同文,車同軌,現在正在踐行著。
現在又有了教化南方的理想,並且這個理想剛被李斯在章臺宮說出來。
扶蘇想了想李斯剛說的這句話,回道:“我覺得丞相一定會實現這個理想,就算是現在不行,扶蘇願意幫丞相繼續踐行下去,哪怕扶蘇做得不好,做得失之偏頗。”
李斯腳步停下,又一次行禮。
深秋時節的天氣越來越冷,等到柿子都熟得落地的這一天,扶蘇再一次來到歷代秦王們牌位前,繼續著冠禮之前的祭禮。
說是在祭禮的過程中,扶蘇今天不能飲水,不能吃東西。
但有了上一次之後,扶蘇發現這一次,大爺爺乾脆不管了,跪坐在一旁裝沒看到。
扶蘇也不客氣地坐在歷代秦王的面前,開始處置今天的國事。
歷代秦王還是很安靜的,他們的牌位巋然不動,只有香火嫋嫋,偶爾還有一兩陣涼風吹入殿內。
扶蘇看向一旁的木架,木架子上掛著一件衣裳,這件衣裳是纁裳,而且端上的木盤上,放著一個赤黑色絲冠,這也是等到冠禮時要用的。
如今這些先擺放出來,放在歷代秦王的牌位旁,告知祖宗公子扶蘇的冠禮衣著。
與上一次不同的是,今天有一個老人家在邊上講述著冠禮的事宜。
這位老人家說冠禮的那一天會有賓客以酒敬冠者,冠者拜見國君,要穿窄袖深衣,束革帶,足蹬方頭翹尖履。
扶蘇耐心地聽著,這是秦國一直以來的禮儀,其實也不用自己記住,到時候會有人給換上,行冠禮的那一天,也都照做就可以了。
“公子,當年周天子封諸侯王,凡有年少的諸侯王都要行冠禮與即位禮,公子就不用即位禮了,那是給諸侯王的。”
扶蘇頷首,對方說得很仔細,細心到在解釋冠禮的簡略原因。
“公子行了冠禮之後,可以參議政事,冠而能兵,秦地的官吏與齊魯之風是不同的,齊魯冠禮重詩樂,說是周禮傳承。”
老人家用有些滄桑的話語,接著道:“其實秦禮也是從周禮而來,列國諸侯王的冠禮皆有不同,各成風俗,楚人的巫風,齊魯的禮樂,秦人的尚武,各有不同。”
他又道:“那些齊魯博士自詡周禮正統,在老朽看來他們這些人自以為是,我們秦禮乃是當年周王室親授,我們的秦王受完整週禮,秦禮都是周禮所受。”
“若在公子冠禮當天,那些齊魯博士指摘秦禮,老朽定要與他們分一個死活。”
見老人家講完了,扶蘇躬身行禮道:“扶蘇記下了。”
老人家頷首,對這位公子十分滿意,笑著點頭離開了。
大爺爺親自送這位老人家離開,田安坐在一旁低聲道:“公子,當年始皇帝行冠禮,也是這位老人家主持的。”
扶蘇重新坐下來,繼續在歷代秦王面前處置國事。
安靜的一夜過去,等天邊又有了亮光的時候,走到殿外時就能看到地面與屋頂上都結著一層霜。
田安從口中緩緩吐出一口氣,對殿外的內侍吩咐了一句。
之後,很快就有人端來了熱乎乎的早食。
扶蘇醒來的時候又錯過了廷議,吃著早食,看著地上還未融化的霜,感覺這關中就像是一夜入冬,道:“這冬季來得真快呀。”
田安道:“關中就是這樣,春秋兩季短暫,冬夏兩季漫長。”
扶蘇坐在歷代秦王面前,喝著熱乎的羊湯,吃著麵條,他意識到其實秦人對自己的秦禮還是很認同的。
秦孝公之後,秦惠文王所受的最正統的周禮,也是最正統的諸侯王之一。
那些齊魯博士敢說秦禮的不是,就是對周天子的不敬,老秦人是要與之拼命的。
禮是國家之根,自然要拼個你死我活。
扶蘇來到章臺宮時,大殿內就剩下了父皇一人。
等這個兒子走入殿內,嬴政沉聲道:“按照周禮,男兒二十而冠,這是你必須要經歷的。”
扶蘇道:“兒臣會按照長輩們的吩咐完成冠禮。”
嬴政又道:“秦的舊都在雍城,朕當年匆忙在舊都行冠禮,如今咸陽放著的只是歷代祖輩的牌位,秦的宗廟在雍城,你還要在雍城祭祀宗廟與歷代祖輩。”
當年父皇行冠禮時非常兇險,那時的秦國內部鬥爭早已開始,父皇匆忙行冠禮,而後掌權,掌兵,肅清了秦國內部的混亂。
父子倆說著一些家常話,扶蘇坐在父皇邊上,聽著當年的舊事。
嬴政道:“在雍城有一座離宮,那是舊都城的皇宮,朕去行冠禮時,那裡已破敗,多年沒有修繕。”
言至此處,嬴政又補充道:“你放心,早在三年前,朕就讓人修繕了蘄年宮,等你行冠禮的那天就去雍城的蘄年宮,完成冠禮。”
“兒臣領命。”
嬴政伸手重重拍在這個兒子的肩膀上,道:“好好行冠禮。”
聽罷此言,扶蘇觀察到父皇的眼神中先有勉勵,而後落在眼中的是深深的淒涼與失落。
當年,父皇的冠禮是帶著血的,殺了很多很多人,才真正地掌權。
因此,父皇心中才會有失落與淒涼。
不過扶蘇覺得,父皇的內心是強大的,只有內心無比強大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果決與狠心。
若沒有那等強大的內心,又如何一統六國。
相較於父皇,扶蘇覺得自己是幸福的,現在的大秦內政和諧,現在的天下已一統,能夠稱得上是外敵的人幾乎寥寥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