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走到當初的小院前,院前很乾淨,像是每天都有人在打掃。田安先去推開門邁步,邁步走入院中就見到了堆放在院子中的糧食,這些糧食絕大多數都是麥子。
田安解釋道:“這都是那些遷入關中的人感謝公子的,辛勝說不敢堆放在院門口,就放入院中了。”
扶蘇拿起一個小袋子,小袋子中放著的就是麥子,又道:“都收起來吧。”
田安頷首,將這些麥子全部抬入小院旁的空屋子中。
小院內也很乾淨,應該是辛勝老將軍常來這裡打掃,早晨從咸陽城出發,到了潼關依舊是黃昏,夕陽就要沉入遠方的地平線了。
當田安正在準備著晚上飯食的時候,辛勝就來了。
辛老將軍雖說鬚髮皆白,但依舊是神采奕奕。
扶蘇道:“老將軍,許久不見了。”
辛勝遞上一把匕首,道:“末將恭賀公子冠禮。”
扶蘇接過匕首道:“老將軍客氣了。”
“末將也沒什麼能送的,這匕首是當初打仗時得來的。”
扶蘇掂量著這把匕首的重量,難的是這把匕首的刀柄處鑲著一條條金線,光是這手藝就了不得。
“公子,毛亨與婁敬就在潼關教書,要不要見一見他們?”
“不見了。”扶蘇搖著頭道:“我來這裡看看,明天一早就回咸陽。”
辛勝道:“今天有人抓了不少魚,末將這就去帶來,還是活魚呢。”
田安道:“真是獻媚。”
這話好在沒有被辛老將軍聽到,不然兩位老人家又要爭吵很久。
扶蘇走入屋內,看到這裡的竹簡被分成了兩大摞,一摞應該是老將軍看過的,一摞是沒有看過的。
“老將軍也在這裡給孩子們教書嗎?”
辛勝正好提著兩條魚回來,他回道:“末將沒什麼好教的,就將這裡的書籍學識教給孩子們了。”
扶蘇道:“老將軍以後還缺什麼書可以與我說,都教給孩子們。”
辛勝殺著魚沒有多言,滿臉的笑容。
在田安看來,辛勝知道公子愛吃河鮮,就帶來了河鮮。
扶蘇用了飯食之後就早早睡下了。
夜裡,敬業縣,章邯面前站著二十個孩子,這些孩子的年紀從十七歲到十九歲,也是叔孫通近四年來,教匯出來的最優秀的孩子。
叔孫通就站在屋外,聽著章邯與這些孩子說著話。
期間章邯說到了理想,叔孫通也在想著理想,活了一大把年紀了,聽到這個他忽然笑了,這種笑容中多有自嘲。
叔孫通站起身,不再聽章邯所言。
理想,他叔孫通以前也有理想,可之後呢,理想去哪兒了……呵呵,有時覺得一生是虛度的。
公子高正在給叔孫通收拾屋子,見到老師來了,他忙給老師倒上一碗熱水,又道:“老師說了,雖說不能讓所有的人們都喝熱水,但是老師可以,我也可以。”
叔孫通雙手放在膝蓋上,看著這個孩子,他正在整理著卷宗,低聲問道:“你的兄長說過理想嗎?”
公子高回道:“我的理想就是幫助父皇與兄長治理國家。”
叔孫通道:“那麼你知道在敬業縣讀書的孩子們,他們的理想是什麼嗎?”
聞言,他收拾卷宗停下,又道:“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兄長讓敬業縣的孩子們讀書,是希望他們能夠做更多的事,做更多正確的事,這不就是老師一直在教他們的嗎?”
叔孫通緩緩點頭。
公子高又解釋道:“那麼這就是敬業縣的孩子們的理想。”
叔孫通抬眼看向外面的星空,忽然覺得當年的稷下學宮不在了,但總感覺現在多了些什麼。
在心底,叔孫通有了新的困惑,沉默不言地望著外面的星空。
稂是敬業縣長大的孩子,稂是他的名字。
稂原本就是家僕,是公子扶蘇的三千家僕之一,但公子一直對他們很好,從不會讓他們受凍捱餓。
稂這個名字是叔孫通取的,稂是一種很堅韌的野草,是狼尾草。
給孩子取這種名字,也是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像狼尾草那樣堅韌,頑強地活下去。
叔孫通給村子的很多孩子都起了名字。
稂十九歲了,是這裡的孩子們最為年長的一批,他跟著叔孫通學會了寫字,學會了讀文章,他學得很快,叔孫通常說他很有天賦。
學了三年之後,稂開始給村子裡更年幼的孩子教書,他曾幻想過自己也能夠像老夫子那樣,在這裡教孩子們讀書,教很久很久。
可是,今天郡守給他們講了一番話,讓稂感觸很多。
今夜,稂與爹孃說了一晚上了的話語,與年幼的弟弟也說了很多話。
他們雖說離開村子,但郡守會給他們戶籍,讓他們成為敬業縣有戶籍的人,他們家從此不是家僕了。
翌日,早晨,稂帶著一個包袱,包袱內帶著一卷書與衣服,還有乾糧,他向爹孃行禮,道:“爹孃,三年後兒子就回來了,兒子要帶著更多的弟子一起回來。”
聞言,稂的娘立即扭過臉,不去看自己的孩子,她抽泣了起來。
稂的父親點了點頭。
稂跪拜之後,又向叔孫通行禮,而後揹著包袱一臉堅定地走出了村子。
與稂一起離開的還有另外十九個少年人,他們的衣著都很樸素,神色帶著輕鬆,眼神中帶著堅定。
剛送別這些孩子們,叔孫通問道:“這些孩子的戶籍都編入冊了嗎?”
章邯頷首道:“放心,他們在中原各個郡縣都可以暢通無阻。”
叔孫通嘆道:“當年,秦軍東出征伐列國,現在又有人東出了。”
章邯笑著,道:“現在東出的只有二十人,將來會有上百人,上千人。”
敬業渠的水依舊在流動著,只是渠邊結著一層薄冰,早晨來這裡的時候,扶蘇見到了敬業渠的水正在冒著熱氣。
“公子,他們走了。”
聞言,扶蘇目光從河渠移開,看向更遠處,目光所及是一群少年人有說有笑地走著,他們一路朝著東邊朝陽的方向走。
扶蘇站在原地,默默地目送著他們,這些少年人出了函谷關之後,就能見到更廣闊的天地,大概也會吃盡苦頭,也可能會有很好的際遇,但他們想回來,隨時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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