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的腳步並不快,要陪著大爺爺一起走。
為了這場冠禮,很多人在昨夜忙到現在,一晚上未眠,大爺爺也是。
嬴傒注意到公子放慢了腳步,低聲道:“公子不用刻意等老朽的。”
扶蘇道:“我不著急。”
“嗯……”嬴傒沉吟片刻,沒有多言。
走過主街拐向城南的時候,這裡的街道兩側開始有了雍城的人們,只不過甲士們依舊站在兩側。
扶蘇感受著人們將目光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依舊邁著堅定步伐走著。
還未走到高臺,扶蘇就聽到了高臺上的人在唸誦祭文。
就快要走到高臺,又有人走上前,為公子扶蘇繫上金縷玉帶。
嬴傒低聲道:“有時,事要應勢而變,照理說觀禮的有宗室成員,有重臣與外戚,還有各諸侯王使節,不過如今秦一統六國,列國成了土中骨。”
“其實那天夜裡,丞相來見老朽,丞相是一個很有智慧的人,他也想到了這件事,好在如今的咸陽還有六國貴族居住。”
老人家話語頓了頓,道:“雖說六國使節未來,可留六國使者都在,也算是使節了,好在有一個楚王活著。”
說話間,扶蘇望向遠處,在人群中看到了楚王負芻,這個楚王就站在人群中,呆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目光空洞。
扶蘇收回目光,依舊保持著一手扶著劍柄的姿勢,走向祭臺。
再走近一些,扶蘇看到了老師與眾多朝中重臣,還有那些齊魯博士。
扶蘇注意到每個齊魯博士神色都很怪異,當然他們只能看著禮成,而他們也不得不看,如今在場的人都希望禮成。
有沒有他們不重要,重要的是見證,但見證的是什麼人,就不重要了。
就快要走到祭臺,嬴傒低聲道:“公子完成了冠禮,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監理國政,也能夠繼位了。”
扶蘇明白大爺爺的意思,繼續往前走,來到祭臺下。
這一刻,扶蘇感受到更多的目光落在身上。
有兩位小童端著木盤走來,盤中放著兩塊碩大的白玉。
李斯上前道:“公子。”
扶蘇頷首,跟著李斯一起走上祭臺。
而嬴傒拄著柺杖落後兩步。
兩個端著白玉的小童也跟在後方。
李由站在臺下,看著父親領著公子扶蘇的模樣,對父親來說是莫大的殊榮,這也將意味著將來公子扶蘇成了秦帝,大秦會將回饋給父親更多。
不過李由又想著,父親已經是丞相了,再往上還能是什麼?其實祭臺並不是很高,只比城牆還高一些。
寒風吹過,公子的黑色衣袍正在風中獵獵作響。
等嬴傒也上了祭臺,站定之後,編鐘被敲響的聲音傳來。
當初來咸陽講述禮法的老臣就站在這裡,他神色嚴肅地朗聲道:“加緇布冠,授治民之責,承繼宗法。”
話音落下,嬴傒拿起一件素積披在公子扶蘇身上,再戴上緇布冠。
老者再念道:“加遠遊冠,賦參政議政。”
嬴傒拿下先前的緇布冠,換上黑色的遠遊冠。
老者再念道:“加九旒,為嫡儲,禮成。”
嬴傒拿著九旒冕緩緩給公子扶蘇戴上,低聲道:“公子,可以了。”
加九旒其實是周天子立諸侯王以來,立太子的禮。
秦國已一統六國,雖還未正式立下太子,可在場的眾人都清楚,公子扶蘇就是實際的太子,只不過差個稱呼而已。
畢竟,始皇帝之後的子嗣不能有兩個兒子加九旒。
只要公子扶蘇還在,按照禮法,後續子嗣不得加九旒。
除非公子扶蘇不在人世了。
臺下的小童高唱道:“賓客醴禮。”
臺階下放著一個個的陶碗,酒水依次倒入,眾人依次拿起酒碗,向完成冠禮的公子扶蘇敬酒。
整個冠禮的過程並不漫長,待冠禮結束,嬴傒取下了九旒冕,但還捧在手中。
而後李斯為公子扶蘇換上了黑色的發冠,就是當初在咸陽所選的那一頂。
嬴傒朗聲道:“入宗廟,拜祖。”
這個過程是告知歷代秦公秦王,禮成了。
祭臺下的幾個青銅鼎內正在燒著火,一卷卷竹簡與文書,紛紛放入鼎中焚燒。
扶蘇順著原路繼續走回蘄年宮,這一次身後跟著李斯,御史大夫,嬴傒,王賁,以及身後的諸多臣子。
當公子扶蘇就快走到蘄年宮身後跟著嗚嗚泱泱一片人,都與公子保持著一段距離。
扶蘇邁步走上蘄年宮的臺階,一路走入大殿。
由小童領著走入後殿。
那位在祭臺上唱禮的老者緩緩走來,他朗聲道:“叩拜!”
扶蘇下拜行禮。
而後一卷帛書被點燃,緩緩等它燃盡。
扶蘇見到了一旁的弟弟與妹妹陰嫚,這兩人注意到兄長的目光,隨後神色迅速恢復了嚴肅。
即便如此,他們的臉上還是藏不住為兄長冠禮而高興的喜悅。
“都走吧,留公子一人在此。”
眾人跟著老者都走了出去,扶蘇聽著他們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
這一次是真的都走了,只有自己一個人跪在歷代秦公秦王的牌位前。
剛被燒過的帛書已成了飛灰,風吹過的時候,它就散了。
這帛就是絲綢製成,燃燒之後,就什麼都不剩了。
也不知道自己要跪在這裡多久,扶蘇乾脆閉上眼,腦海中思考著如何圖謀河西走廊。
想來歷代秦公秦王也不會計較自己一個晚輩,在如此嚴肅的場合還在為了大業苦惱。
大概是天色就要入夜的時候,扶蘇依舊跪在這裡。
直到身後傳來腳步聲,還有柺杖拄地的聲音,這是大爺爺的來了。
“起來吧。”
聽到身後的話語,扶蘇緩緩站起身,又道:“大爺爺辛勞了。”
嬴傒坐在門外,手中的柺杖依舊沒有鬆開,又道:“公子休息一晚,就可以回咸陽了。”
“這麼快就能回去了嗎?”
“秦禮沒這麼複雜,公子加了九旒,是禮法上的儲君,該早回咸陽。”
“大爺爺,與我一起回咸陽吧。”扶蘇彎下腰時,腰上配著的劍還會晃動一下,劍鞘磕到了牆邊,還有不適應。
看到了這孩子有些窘迫的模樣,嬴傒道:“取下來吧,不是正式場合不用掛著劍的。”
“嗯。”扶蘇將劍從腰上取下來,依著牆擺放著。“這個城很小很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