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侍衛帶著文書快步跑出了章臺宮大殿。
扶蘇繼續收拾著桌邊的文書,將它們分類放好,並且寫好標籤,譬如說送到哪個郡的,或者是送到哪隻兵馬的,又或者是給咸陽哪位九卿的。
做完這些,扶蘇道:“父皇,兒臣就先告退了。”
“嗯。”
父皇只是應了一聲。
待扶蘇行禮退出大殿,嬴政坐在安靜的大殿內,聽著自己的呼吸聲。
看完眼前的一卷文書之後,嬴政走出章臺宮,仰頭看著星空,又想起了先前的話語,當年列國治理他們自己的土地都艱難無比,當年列國無不在變法圖強。
列國變法也會失敗,就如韓,魏……
當年列國治理他們的土地都會出現亂象與困難,何況現在的大秦,這必然是很困難的。
從章臺宮離開之後,扶蘇一路走向高泉宮,也不用田安去通稟,公子高與陰嫚就早早等在章臺宮門前。
見到是皇兄來了,兩人快步上前行禮道:“兄。”
扶蘇看著又有些長高的弟弟與妹妹,開啟手中的食盒,其實食盒的下層還有一個空間,這裡放著另外一塊塗滿豆沙的甑糕。
這也正是扶蘇要將食盒帶出來,提在手中的原因。
扶蘇將食盒遞給他,道:“拿去與弟弟妹妹分著吃吧。”
高笑著道:“高會分給弟弟妹妹們的。”
陰嫚抬頭看著兄長,道:“兄長與父皇安心治理國事,我們會照看好弟弟妹妹的。”
扶蘇頷首道:“平日裡可還有讀書?”
高回道:“嗯,我們每三天就會去敬業縣住一天,回來的三天教導弟弟妹妹,去敬業縣的一天向夫子叔孫通請教。”
“一定要多讀書,包括其他弟弟妹妹。”
“嗯。”
公子高與陰嫚齊齊點頭。
“待兄長修建好渭南再回來,如遇難事可讓人送信給田安,也可告知父皇。”
公子高又道:“兄長不必擔憂。”
陰嫚也道:“嗯,不必擔憂,弟弟妹妹不聽話我就打他們。”
後方的宮女們聞言也是面帶笑容,陰嫚也是孩子們中的長女,打起弟弟妹妹來確實不帶留情的,那是真打呀。
扶蘇滿意點頭,“兄長先回去了,得閒多來渭南玩。”
公子高與陰嫚一起行禮,道:“謹記兄長教誨。”
讓一旁的宮女捧著甑糕,兄妹倆倒不著急吃,兩個還年幼顯得矮小的孩子,一起站在原地目送著離去的皇兄。
良久,待看不見皇兄的身影,公子高道:“我們的父皇與皇兄一定能治理好國家的。”
陰嫚應聲道:“嗯。”
翌日清晨,天才剛剛亮堂,就有一戶戶人家走到田地,他們有的五六十餘歲的老人家,還有三十歲的夫妻,或者是十餘歲的孩子,在田地裡開始忙碌。
從咸陽回渭南時,扶蘇睡在了馬車上,只是在馬車裡休息很不舒服。
走下馬車,見到田安已在準備早食了。
扶蘇放鬆著脖子與胳膊,深呼吸兩口清新的空氣,整個人就恢復了精神。
走到黃河邊,扶蘇坐在爐子邊,脫下自己的鞋履,換上了舒服些的草鞋,又將雙臂往後背張開,伸展幾次之後,才覺得鬆快了許多。
“公子,張御史回來了。”
扶蘇頷首又站起來,看到了站在遠處的老師張蒼。
張蒼行禮道:“公子。”
扶蘇上下打量,道:“半年不見了,老師胖了。”
張蒼有些慚愧,尷尬一笑道:“臣在洛陽之時,一直都是毛亨在宴請,酒肉眾多,臣也就吃得多了。”
扶蘇道:“毛亨不一起來嗎?”
“毛亨只喜詩情不喜政事,公子的身邊卻只有政事。”
“也對。”
扶蘇在河灘邊坐下,往北面看去,道:“老師你看,這些田畝都是新開墾出來的。”
一眼望去,田畝遠遠看不到盡頭,該是視野的盡頭能夠看到商顏山的輪廓,扶蘇道:“我也沒想讓渭南變得多麼不一樣,外面的人們多有議論,其實人都是一樣的,看看渭南的人們,他們的耕種活動也是以家庭為團體,每個家庭各自出人,就有了這等景色。”
張蒼撫須頷首道:“不知是何人在主持耕種?”
扶蘇聽得出老師的言外之意,其實自己的班底有哪些人他一清二楚。
“是程邈在主持。”
“不是章邯嗎?”
扶蘇道:“章邯將軍為人嚴厲,又是軍中將領,先讓程邈來治理,若有亂象章邯可出面鎮壓。”
聞言,張蒼蹙眉道:“人前要給他們一個和善的人,章邯為人嚴酷放在人後。”
扶蘇道:“我不能保證這些遷來的貧民會這麼快適應這裡的生活,需要有個人來安撫他們。”
“公子想得周全,是蒼多慮了。”
身後傳來了田安的腳步聲,田安隨即道:“公子可以用飯了。”
扶蘇這才回過神,帶著老師一起吃著面。
田安依舊是老樣子,吃麵少不了蒜。
以前在咸陽橋邊就吃上了蒜,這一吃就放不下了,現在他頓頓都要蒜。
如今,他老人家不論走到哪裡,就將蒜種到哪裡。
扶蘇回想起來當初在咸陽橋邊上種著的蒜,還有在洛水河邊種著的蒜,以及潼關。
甚至田安還會將蒜分給潼關的村民,扶蘇覺得用不了多久,整個關中大概也都會有一股蒜味。
扶蘇見到田安正在咀嚼著一顆蒜,見到辛老將軍回來了。
田安又將凳子遞上,再遞上一頭蒜。
如此一來,兩位老人家坐在一起吃著蒜分著面,可能還覺得味道不夠重,還要從鍋中撈出一些煮過的苦菜,拌著面一起吃。
扶蘇又看向遠處的田地,詢問道:“洛陽的那些事可都安排好了?”
張蒼嘴裡嚼著面,嚥下之後回道:“很順利,殺了幾個人,還有一些人指著關中罵了幾句暴秦,也無它事。”
扶蘇神色瞭然。
有個將士腳步匆匆而來,來人到了辛勝將軍身邊,低聲吩咐了幾句話。
聞言,辛勝咀嚼麵條動作放緩,示意傳信的人可以離開了。
扶蘇擱下碗筷,問道:“是軍中有要事?”
辛勝回道:“屠雎為人魯莽,大軍深入山林吃了一個大虧,始皇帝命趙佗前去協助屠雎。”
張蒼吃著面沒有出言。
聽聞戰事不是那麼順利,眾人都有些苦惱。
扶蘇道:“這樣也好,聽聞趙佗將軍頗為勇武,扶蘇曾經見過此人以一敵數人不落下風。”
辛勝笑呵呵道:“公子所言極是。”
咸陽宮,這邊的廷議剛結束。
嬴政結束了廷議之後,正坐在章臺宮的後殿,丞相李斯與太尉蒙武,王賁,馮去疾幾人正在訴說著接下來的糧草輸送,以及南下的調兵籌劃。
眾人言罷,只聽始皇帝說了一句,都退下吧。
幾人這才紛紛行禮告退。
李斯與蒙武走在最前頭,眾人陸續出了大殿,站到陽光下。
本來這一次屠雎輕敵,險些鑄成大錯,好在只是小部分兵力,大部分兵力正在修渠。
李斯側目看了眼身後跟著的眾人,聽聞戰事不利,這些人請罪都還來不及。
就算是始皇帝因此發怒,李斯覺得這都再正常不過,甚至將南征不利的原因歸咎到自身上己與身後這些人,都能接受。
可偏偏,始皇帝什麼都沒說,只是說了給戰死計程車卒加以撫卹,安撫失利的屠雎。
而現在加上趙佗前去馳援。
始皇帝近來的心情很好,好得有些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