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風聲依舊,吹得門窗不斷作響,還有些許風吹入屋內,吹得油燈的火苗晃動。
扶蘇的目光依舊看著地圖,問道:“既然像個走廊,是不是可以給這個地方起個名字?”
李由接過田安遞來的一張餅,一邊吃著點頭。
而田安則坐在一旁,他老人家又將水壺放在爐子上,而後整理著竹簡。
扶蘇又道:“此地位於黃河以西,南北兩側有山,我們老秦人將黃河以西的地界叫作什麼?”
李由回道:“河西地。”
扶蘇道:“以後這片地方的名字就叫河西走廊。”
李由依舊是點頭,好像是公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當屋內重新安靜下來,扶蘇繼續畫著地圖的時候,李由又去看他的甲士們去了。
扶蘇坐在油燈邊,聽著屋外的風聲,問道:“你說以後的秦人會接受河西走廊這個名字嗎?”
田安將桌上的竹簡都放整齊,回道:“只要公子將這片土地打下了,公子說它叫什麼,它就叫什麼。”
扶蘇道:“秦與西戎這般友好相處,有多久了?”
田安嘆道:“斷斷續續,也不知多久了,西戎與秦人很久沒打仗了。”
扶蘇再一次看向地圖道:“現在的匈奴都聚集在哪裡呢?”
田安還是搖頭。
翌日,風雪才停,扶蘇推開屋門時還有些吃力,因門外都是積雪。
冷風迎面而來,天空依舊是陰沉沉的,扶蘇撥出一口熱氣,披上大氅走到屋外。
一腳踩下去,積雪剛淹沒腳踝。
不遠處還有話語聲,抬眼看去是李由帶著他的人手在清理積雪。
扶蘇邁步走向田地,眼下哪裡還能看得見土,蓋了這麼厚的一層雪,農禮時種下去的糧食不會發芽了。
可這是始皇帝種下去的糧食,要是不發芽難免又被人們議論。
扶蘇往前走了兩步,積雪覆蓋著的地面哪裡還分得清是田埂還是田地,扶蘇挖開積雪,見到了結著薄冰的土。
捏起一些土,仔細看著,又挖得深了,發現土還不算差。
田安正在清理著屋前的積雪,他老人家一邊用木鏟鏟著積雪,又見到公子走了回來。
公子的腳步很快,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等田安將屋前的積雪都清掃乾淨了,就見到公子從田地裡挖了不少的土。
田安又去準備早食,當面條下鍋的時候,再抬眼看去,就見到公子與李由拉了兩架車,車上放滿了篩子,應該是尋常人家用來篩豆子與糧食用的。
眼看鍋中的麵條要熟了,田安道:“公子可以用早食了。”
扶蘇道:“李由,你也一起吃點吧。”
李由行禮道:“末將與軍中的兄弟們一起吃就好。”
如今的李由多了幾分穩重,也知道如何與人相處了,他與那些甲士相處得很不錯,李由已經會團結下屬了,他的下屬越團結,那麼自己這個公子扶蘇,也越安全。
扶蘇也不再勸他,又道:“吃完來幫我種豆子。”
李由笑著點頭,行了禮就先離開了。
一聽公子還要在寒冬天種豆子,田安又詫異地看了看那些篩子。
等李由與他的下屬們用了飯,他再來到這裡,見到公子已在往篩子中裝土了。
篩子裡裝了土之後,扶蘇將一顆顆豆子放入土中,而後灑一些水。
餘下的篩子也都是這般。
五穀中,也僅限豆子這麼好養活。
李由雙手麻利地往篩子中裝土,裝了土的篩子放在邊上。
扶蘇順手拿過篩子,先用一根筷子在篩子的土中戳出一個個深淺合適的洞,而後澆水,再放在邊上。
田安收拾著碗筷時,見到公子與李由就這麼一前一後配合著,動作還挺快。
見土不夠了,李由又去挖土,篩子不夠了,就讓人再去外面借。
再之後,真的連篩子都找不到,扶蘇只能用一些藤條與麻繩來做出一個個的碗狀。
李由叫來了更多的人一起幫忙,很快在一間庫房的架子上,放滿了層層迭迭的土,土中都種著豆子,只要每天澆水就可以。
三天之後,已有豆芽長了出來,扶蘇讓人將這些豆苗全部拉出來,今天難得天晴,讓豆苗曬一曬陽光。
一個小小的倉庫就成了一個簡易的溫室。
田安甚至在這裡種了一些蔥薑蒜。
不過,也只能種一些好養活的作物。
當初,扶蘇就時常問關中的老農如何種地,現在想來也算是受益匪淺的,譬如說什麼樣的土適合種什麼樣的糧食。
“公子。”
正在觀察豆苗的扶蘇聽到了田安的呼喚,朗聲道:“什麼事?”
田安腳步匆匆而來,回稟道:“公子,王家送來了不少吃食與木柴。”
扶蘇回頭看了一眼,驢車上果然放了不少東西,問道:“這頭驢也送嗎?”
“啊……”送貨來的王家家僕一時無言,連忙道:“是給公子的。”
田安頗為同情地看了眼這位家僕,他多半要走回去了。
也沒見公子扶蘇再說什麼,這個家僕行禮之後,果然留下了驢與車,就這麼走了回去,連鞭子都留在了車上。
扶蘇從車上取了一個包袱,開啟包袱就見到是一些棗與餅。
棗是紅彤彤的幹棗,個頭不大。
大個頭的棗多數都是西域送來的,這些個頭小的棗應該是關中的棗,自家晾曬出來的。
扶蘇吃了一顆棗,道:“嗯,這是頻陽縣的棗。”
自小長在關中,扶蘇靠著棗的甜度基本上能夠確定這是哪裡的棗,其實這也很容易分辨關中其實是分南北的,北面的棗比較甜,熟得晚。
南面的棗熟得早,卻沒有關中以北的甜。
因日照與地理位置的緣故,關中北方的晝夜溫差會更大一些,因此不論是瓜果還是棗,都會更甜些。
只是在吃著棗,收拾著一個個餅的時候,從包袱中掉出一張布絹。
這是一塊絲綢布,這上邊寫著字,用得也都是十分古板且之乎者也的語調,大致意思是聽聞公子在上林苑為始皇帝種地,又見關中大雪,聽聞公子扶蘇還時常處置國事,特送來吃食與木柴,還望公子珍重身體。
這上面的字跡很顯然不是王賁,也不是王翦的,而且語氣也不會這樣,再看這絲綢的質地十分好,而且語氣也不對勁。
換作是王賁,他會這麼做嗎?
他肯定不會,就像是在修咸陽橋時,王賁若是知道公子扶蘇在外吃苦,他多半是直接帶著酒肉與美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