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蜀中的雨季走到關中,從一條山間的小道走出來時,就會感覺眼前一片豁然開朗,放眼看去是一大片望不到邊的田野,糧食在田地阡陌間連成了片,陽光下的金色糧食是那麼耀眼。
人們看到遍野的糧食,都會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幸福感。
這個時候,從山間小道中走出來的眾人一時間看傻了。
好久好久了,他們好久沒有見到過這麼廣闊的平原,如此多的糧食。
有人傻笑著,甚至忘記了說話。
後方接連走出來一隊隊人,一個小小的山間小道逐漸開始擁擠。
這幾千人就像是從蜀中雲霧中走出來,轉眼間就來到了關中。
酷暑的陽光還在當頭照著,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紛紛看向都水長。
田野雖廣袤,但四野見不到人。
“在這裡休息一個時辰,等過了午時再趕去咸陽。”
眾人聽到了都水長的吩咐,紛紛就地坐了下來,三三兩兩地拿出自己的乾糧。
而後眾人看到都水長祿離開了這裡。
眾人在這裡等了半個時辰後又見都水長回來了,回來時帶了一些蒜,他一邊吃著乾糧,一邊往口中送著蒜。
在蜀中的時候,就聽說現在關中的人們愛吃蒜,他去了附近的村子,問了好幾戶人家,才用兩張餅換了半頭蒜。
黃昏時分的時候,眾人才趕往咸陽城。
穿過關中平原腹地,一行人走了三天,走到了咸陽城下。
章臺宮內,扶蘇翻看著各縣的文書,而自己的身邊站著的是丞相李斯。
“公子,丞相,都水長到了。”
聞言,扶蘇見李斯也看向自己,道:“請他來。”
侍衛急匆匆走到了殿外。
李斯站在公子身邊,他相信現在公子最想要的就是南方的地圖,始皇帝也是。
如今的章臺宮大殿還是空空的,公子如往常一樣就在這裡處置國事。
田安走入殿內,行禮道:“公子,是否現在用飯了?”
扶蘇道:“有個很重要的人要來,先等等。”
田安又退到了殿外。
不多時,都水長就被侍衛帶入了大殿內,後方的侍衛們還抬著一箱箱的竹簡,這些竹簡都是都水長的工作記錄,是十分重要的筆記。
“祿拜見公子,丞相。”
扶蘇站起身,道:“不用多禮。”
聞言,這位都水長終於站直身子。
扶蘇對著殿外道:“田安,賜面。”
話音剛落,田安就端著三碗涼麵入殿,分別給公子,丞相,還有都水長,一人一碗。
扶蘇倒沒有先動筷,而是拿起箱子裡的一卷竹簡,開啟仔細看著,這一卷寫著的是靈渠在修鑿過程中的各種記錄。
又見對方端著面還是不敢吃的模樣,扶蘇道:“怎麼?三年不見,不認識了?”
沒等對方說話,扶蘇道:“坐吧,用面。”
“謝公子。”
祿緩緩在一旁坐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也並不是三年不見不認識了,只是看到如今的公子,變化還挺大的。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離開關中的時候,公子才十七歲。
扶蘇看著這些卷宗,終於在箱子中找到一卷布,開啟這卷布就是靈渠沿線與桂林郡的地圖了。
李斯三兩口將碗中的面吃完,擱下碗筷,道:“臣這就將此圖交予陛下。”
扶蘇低聲道:“這三年來有勞你了。”
“靈渠修建時需穿過高低不同的山地,若不是公子提前有囑咐,臣恐怕不能準備得這麼好。”
扶蘇道:“朝中會安排你與眾甲士的賞賜,現在你先回家吧。”
“臣告退。”
等都水長也離開了章臺宮,扶蘇依舊坐這裡看著這一卷卷的記錄。
建設靈渠的卷宗一共有整整三箱,其中多是記錄修建靈渠的工匠名字籍貫,以及桂林郡的許多情況。
扶蘇擱下手中的一卷,坐下來安靜地吃著涼麵。
“有個宮女腳步匆匆站在殿外,也不知道該不該進來,此刻有些兩難。
扶蘇看向殿外,因章臺宮實在是太大了,坐在殿內向外看去,只能看到外面有個人影。
田安從殿外走來,行禮道:“公子,夫人的身體不舒服,似有身孕了。”
扶蘇擱下了碗筷,而後又道:“將這些卷宗都送去丞相府。”
田安頷首就去安排。
高泉宮,扶蘇走入殿內,見到了一個婦人正在詢問著。
王棠兒正被問得有些緊張,蹙眉不語,又見是公子來了,她行禮道:“這是頻陽來的婆婆。”
這位老婆婆道:“恭賀公子,夫人這是有身孕了。”
老婆婆又道:“如今孕相還不顯,過兩月就能更確切。”
扶蘇道:“多謝。”
這位婆婆擺手道:“公子不用言謝,這是頻陽公讓老婦來看望夫人。”
見人要走了,扶蘇對田安道:“送婆婆。”
田安滿臉的笑容,他甚至不知從哪裡拿出來一袋金豆子,送給了這位婆婆。
那婆婆一直不肯收,但在田安三番五次地要求下,對方才收下的。
王棠兒道:“我也沒有特別不舒服,就是給送家書給爺爺,爺爺就讓人來了。”
扶蘇道:“今晚,想吃什麼?”
她笑道:“有酸梅湯就好,有醃蘿蔔就更好了。”
……
深夜,扶蘇看了會兒枕邊正在熟睡的妻子,而後起身走到屋外。
夏夜裡的夜風有些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高興了。
靈渠真的修建好了,而自己的妻子有了身孕。
扶蘇在寢殿的臺階坐著,抬頭看著漫天的星星。
正值深夜時分,扶蘇聽到了若有若無的說話聲。
扶蘇站起身走近了幾步,發現了話語聲的來源,以及這種話語聲還帶著一些哭腔。
華陽太后的牌位前依舊是燈火通明,而田安則是跪坐在邊上,一邊抽泣著,一邊與牌位說著話。
扶蘇收回了目光,便離開了這裡,田安是一個很容易哭的老人家,他老人家容易哭,卻並不妨礙他同時也是一個嚴於律己以及嚴格對他人要求的老內侍。
夜風吹過咸陽,一路吹向了咸陽城的北郊。
北郊,林光宮內,本是深夜,這裡的諸多宮人正是睡意濃重。
而林光宮大殿內依舊點著燭火,嬴政站在殿內,反覆看著手中的這張圖,問道:“扶蘇見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