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目光落在這碗白色的魚湯,魚湯有些渾濁,其上還浮著一些薑絲與蔥段。一旁的太監解釋道:“公子說,養出來的魚都太肥了,燉了魚湯,另有一條魚送去給了丞相。”
嬴政點頭,目光還看著手中的竹簡,拿起一旁的木勺飲下一口魚湯,稍有蹙眉,這碗魚湯竟然意外地好喝。
咸陽城,呂不韋舊宅的對門,有一座宅邸,就是如今的丞相李斯的新宅邸。
這座宅邸距離咸陽宮最近,宅院內有亭臺水榭,房屋百餘間。
丞相每天出門都會看看呂不韋的宅邸,而後十分莊嚴地去上朝。
大概是將呂不韋當前車之鑑,以此警醒。
李斯坐在其中一間,正在處置餘下的卷宗與文書。
“丞相,公子讓人送了魚湯。”
李斯抬頭就瞧見了站在門口的田安,道:“謝公子賜。”
田安端著還溫熱的陶碗放在李斯的案前,又道:“公子說了,這魚湯涼了就不好吃了。”
李斯擱下手中的竹簡,揭開陶碗上的蓋子,笑道:“好湯。”
田安面帶笑容,道:“公子親手烹的。”
李斯飲下一口,便不住點頭,而後大快朵頤吃著,不僅將魚湯喝完了,還將魚肉吃完了,只留下了一碗魚骨。
李斯鋪開眼前的竹簡,提著筆詢問道:“如今在公子身邊的都有什麼人?”
“回丞相。”田安思量了片刻回道:“與公子走得近的只有章邯,蒙恬二人。”
蒙恬自不用多說,章邯其人……
李斯詢問道:“章邯其人如何?”
田安回道:“看不出別的,倒是種田很勤快。”
李斯繼續書寫著在其名字後寫下,善種田。
於是在丞相舉薦的人才中,就有了一個善種田的章邯。
直到秋天,李斯都忘不了公子在夏天送來的那碗魚湯的滋味。
今年,關中的秋雨來得比往年要晚,商顏山南北兩側的糧食終於迎來了豐收。
趕在這場秋雨落下之前,章邯帶著三千家僕收走了田地裡的最後一茬麥子。
天空陰沉沉,秋風蕭瑟而過帶來了幾滴雨水。
先有三兩滴雨水打溼了地面,章邯狼狽地扛著一捆麥草正在跑著,卻有一滴雨水落在了臉上。
章邯抹去臉上冰涼的雨水,抬頭看向漫天的烏雲,緊接著一場大雨傾盆而下,秋雨應聲而來。
章邯回頭喝罵落在後方的家僕,數人用衣服包裹著麥子快步跑入了存放糧食的倉庫中。
商顏山下站著一排兵馬,他們都是保護公子扶蘇與丞相李斯的。
而在山上有一座亭子,扶蘇坐在亭子內將餅放在火邊炙烤著,邊上還放著幾塊羊肉。
羊肉加餅就十分飽腹,李斯吃了一張餅與幾塊羊肉就飽了,他行禮道:“開墾了六百頃田地,如今豐收,實乃好事。”
扶蘇往火中加了一些木柴,“現在,我的家僕終於解決吃的問題,有多餘的糧食可以交給軍中,往後每年如此,商山只保留夠吃的糧食。”
有些秋雨隨風打入亭中,李斯端坐在一旁,也不顧雨水落在身上,言道:“臣,代軍中將士謝過公子。”
扶蘇道:“從今年開春至今,龍首渠還未開挖完成,讓老師見笑了。”
聞言,李斯站起身,從山上看向山下,可以見到以前的荒地邊多了一些豎井。
恍惚間,李斯覺得當初的鄭國還活著,修建鄭國渠的鄭國應該還活在大秦。
一陣冷風吹過,讓李斯這才醒悟,當年他入秦時見到的鄭國,已在秦國老死了,得以善終。
鄭國老死在了咸陽城,鄭國渠會讓他的名字流傳千古的。
當初以為公子只是要建設一個溝渠用來開闢荒地,現在看來這條渠其地理位置之妙,不亞於鄭國渠。
它亦能將上萬頃地變成沃野,李斯道:“可惜了,鄭國看不到這條渠,臣可以向皇帝進諫,徵調民夫幫助公子挖通溝渠,不知公子需要多少人?”
“人多了管不好。”扶蘇遲疑片刻又道:“不知老師可有人選來組織人手修建河渠。”
李斯頷首,望著千里的沃野忽然眼眶溼了。
見到老師擦了擦眼淚,扶蘇喚道:“老師……”
李斯又擦了擦眼淚,道:“無礙,想到了一位已過世的老人家,他叫鄭國,當初臣來秦國時,他正在修繕河渠。”
扶蘇懷疑當年太史公是不是記錯了,在太史公司馬遷的記錄中,漢武帝時期挖龍首渠挖出了化石。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根據後世的遺蹟推斷,選錯了位置?至今沒有挖到化石。
當年漢武帝為了挖這條渠用了上萬人,而自己只有三千家僕,要挖這條上百公里的渠,也不知道要用多久。
既然,丞相有意幫忙,扶蘇自然不會拒絕。
翌日,高泉宮,扶蘇祭拜了華陽太后,又見到了一個人。
老師說派了一個人來組織人手修建龍首渠,起初還以為是水利相關的高人。
但聽了他的自我介紹,以及對方十分親切地喚了一聲公子。
扶蘇這才明白,老師派來的是他的兒子,李由。
老師還真是實在,造福社稷的事,並且人畜無害的事讓他的兒子來辦。
此刻,與自己年紀相仿的李由站在面前,扶蘇一手扶著太陽穴道:“老師給了多少人手?”
李由道:“兩千人。”
“王翦大將軍回來了?”
“王翦大將軍還未回來,大軍也未回來。”
扶蘇遲疑道:“那麼……老師哪來的人手?”
李由解釋道:“關中各縣關押了不少犯人,家父挑選了一些,將他們提出來,已交給了章邯將軍,共計兩千人。”
“關中,有這麼多犯人嗎?”
李由與丞相長得一模一樣,幾乎是年輕版的李斯,他帶著和善的笑容,道:“讓公子見笑了,以前戰亂時抓得多,留到如今不知如何安置,只是近年來抓得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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