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還是不去?”
對於歐陽正來說,這種問題一向不成問題。
別說是天星宗勢力遭受攻擊。
就算是明陽左近村莊百姓遇到危難了,他也是一定會幫的。
哪怕,幫了沒什麼好處。
他自問,天賦不算高,根骨不算強,在自己的帶領之下,天星宗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別說跟師祖在時相比。
就算是師父在時,別人也只會說天星宗傻,不會說天星宗弱。
有鑑於此。
歐陽正只能嚴於律己,實力不濟,那就搏一個好名聲。
正好,他也愛做這些事情。
只有看到別人眼裡閃動的感鐳射芒,才讓他覺得,自己一生並未虛渡,終究也不是一無是處。
值得自豪的事之一,就是娶到一個好妻子,足以令天下人羨慕的賢妻良母,更是得力臂助。
另一件事就是,這一輩子救了許多許多人。
儘管在這個時代,眾生苦難已算平常,他做的事情只是杯水車薪,終究還是有許多人的命運得到了改變。
以歐陽正的性子,遠遠看到營中軍帳被斬裂,看到三個人被打得吐血亂飛,他不但沒上前,反而有些猶豫。
因為,他認出來了,被當場斬殺的是紫陽宗的黎長生……被打得像死狗一樣的,就是自己的好師弟和好師侄。
那位黑衣蒙面人,出劍之時,四周空氣扭曲,似乎能隔絕目光,也隔絕精神感應。
明顯是用的先天武意。
‘那麼,到底救還是不救呢?’
歐陽正先是一股怒意心頭勃發。
這情景其實很明顯,就是厲飛鷹師徒,與紫陽宗長老在暗商要事,結果被人打上門來,連紫陽宗長老黎長生也被殺了。
他們到底在商磋著什麼事情,多半是對天星宗不利。
‘這樣的人有必要救嗎?’
‘而且,敵人很強,給我的感覺,比那合歡宗憐花老魔還要強橫許多。’
歐陽正這樣想著,心裡嘆息一聲,腳下一動,幾個起落如同大鵬展翅般的直衝營地。
浩浩蕩蕩的瀚海真氣,直似化為汪洋,轟隆隆虛空震盪,呼嘯而至。
因為,他想起了一個問題。
自己是怎麼過來的呢?
是被寶貝小徒弟哄過來的。
要他來猛虎坳營地看看,說不定能見證什麼。
‘難不成是那臭小子早就算準了?還是說,是在考驗我這個當師父的。’
‘他會不會在一旁看著?’
師擇徒,徒亦擇師。
歐陽正自問半生平庸,卻也不願意讓自家徒弟看輕了去。
‘這臭小子啊……’
心裡糾結著亂七八糟的問題。
感受到身前黑衣蒙面人身周盪漾碧波,歐陽正沒有第二個選擇,因為,他發現自己認得這門劍術。
“老前輩不在東海閉關,跑來天星宗地盤大開殺戒,卻是過份了。”
轟……
歐陽正一出手就是紫薇天劍。
一劍如北極高懸,暗夜之中亮起熾熱白光,覆蓋身周十丈之地,劍氣浩浩蕩蕩,如山如海般碾壓過去。
他一向如此,先聲奪人,以氣御劍,莫之能御。
陸無病一看就明白了。
自家師尊,雖然是明悟了突破先天境界的關竅,卻只是讓任督合流,打通玄關一竅,讓瀚海內氣化為先天瀚海真氣。
實力倒是有了極大增強。
無論是真氣的品質,還是攻擊力、防護力,都比內力要強上兩三倍。
但是,他的劍術,卻仍然沒有真正凝聚成意。
只能說,是先天高手,但卻不是先天劍意高手,情況就有些尷尬。
這一刻,陸無病深刻的明白,【知道了,不見得可以做到】這句話的真意所在了。
那就讓徒兒助你一臂之力。
陸無病把蒙面黑布往鼻樑上方再推了一推,遮得更嚴實一些,只露出一點目光。
手中借來的普通青剛劍,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身形有如龍門金鯉,迎著強橫劍氣,一躍而起。
“歐陽先生想要救人,先擋我三劍再說其餘。”
他出劍躍波的動作並不算太過好看,身體扭動,劍式也跟著扭動。
看起來歪歪斜斜,十分可笑。
但是這一劍刺出。
卻是連人帶劍融入到歐陽正揮出的劍氣狂潮之中。
就像這不是氣勁,而是水波,他已經化為水中的一條自在游魚。
歐陽正斬出的劍光,無端端的自然而然避開他的身體,不但沒有起到絲毫阻攔的作用,反而倒推借力,讓他的攻擊越來越快。
眨眼間,一劍刺到眉心。
歐陽正心下震撼的同時,倒撤半步,一劍立在胸前,身周星光繚繞,北極當空。
“嘭……”
兩劍一橫一豎,劍鋒相觸。
兩道身形,轟然倒飛。
陸無病身形在半空微微下沉,倒翻半旋,一足落地如魚尾拍波,貼地急竄。
落地之時,已是如同扯線風箏般,劃出一條長長弧線,又到了歐陽正身前。
劍勢前撩。
嘩嘩……
大浪碧波直撞入歐陽正的心靈之中。
眼前空間一闊,就化為碧海狂瀾。
“好傢伙。”
歐陽正當面接了一劍,就算是以他的瀚海真氣雄渾滔天,也不由得感覺到全身狂震。
只覺如同一頭大象正面撞在自己身上,全身都微微痠痛。
腳下再也站立不住,連退了七八步之遠。
眼見得真實轉為虛幻,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已被震懾影響,劍心不穩。
尤其是,在漫空碧波之中,一線流光,比閃電還快,閃了閃,就已刺到眉心。
快得他的思維都有些追不上。
這哪是什麼碧波劍意啊?
歐陽正全身汗毛倒豎,識海狂顫,心頭瘋狂示警。
當下顧不得再狂摧真氣,眉間刺痛的同時,無數劍法真義,從心頭一一掠過。
“得法而忘法,無意有真意。”
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
眼前看不見碧海狂濤,只看到暗夜天宇,有萬點繁星閃過,一顆北極星映照天竅。
這一刻,歐陽正似乎明悟了許多東西,前半生的憋屈和無奈,隨著夜風吹拂,塊壘全消。
他感覺到,自己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顆星,一顆立於天際,亙古長存的帝星,哪怕世間滄海桑田,依然巋然不動。
“天意在我。“
歐陽正的劍,陡然間出現一種奇異的變化。
身周海瀚如淵的真氣,向內一收,凝聚劍鋒之上,發出灼亮光輝。
明明看著動作不快,一劍點出,卻是把陸無病精氣神所凝一劍,正正點中,不受任何誤導。
好像兩柄劍一直在那裡。
註定是宿命的相逢。
叮……
兩劍相交,發出輕微鳴響。
陸無病心中一動,哈哈長笑一聲,借力飛退。
足下輕點營帳,已然投入茫茫夜色之中。
心想歐陽老登底蘊其實厚重至極。
雖然悟性不見得如何。
但厚積而薄發,前半生打下了極其堅實穩固的根基,要麼不領悟,一朝頓悟,竟然把紫薇天劍煉出了【天意】。
以劍為天,替天行道。
劍在手,就是天意,就是命運。
‘為什麼一個義薄雲天的端方君子,會煉出這種帝王之劍意來?’
陸無病覺得十分有趣。
心想這個時代的人,無論是好人還是壞人,要麼,奴性早就深重,要麼就是腦後必長反骨。
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實的。
掌門師尊練出了一柄天意之劍,誰再說他是忠臣是順民,連狗都會笑。
不過也好,有著這麼一個掌舵人,或許會吃點小虧,大虧是肯定不會號的。
掌門師尊凝聚出真正的劍意之後,憑藉著強橫的先天瀚海真氣,已然強得一塌糊塗。
就算是自己如今全力施為,用盡渾身解數,也不一定拿得下他。
如此,豈非是一件喜事。
他身形隱遁,消失不見。
歐陽正卻是站在原地,不敢再追,只覺全身都汗巴巴的,心裡既慶幸,又疑惑。
剛剛那一劍,不但極為眼熟,而且,萬分危險。
只要慢上一步,自己沒有領悟出【紫薇天劍】劍意,就擋不住那如同流光一般的劍氣鋒芒。
‘真快啊,不對,哪有那麼巧的事情?好一個臭小子,拿這來考驗當師父的了,難怪鬼鬼祟祟的慫恿老夫走上這一趟。’
‘只是藏在碧波劍意之中的一絲流光,竟然難纏到這種地步。
真的生死相搏,我恐怕很難跟上他的速度。’
想到這裡,歐陽正既興奮,又挫敗。
這個徒弟真的看都看不懂了。
似乎比當晚見著他劍意突破那會,變得更加強大。
心裡想著,若是陸無病用的是【伏龍八劍】,全力摧運流光劍意,自己可能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了吧。
雖然同為劍意層次。
自己的真氣比徒弟還要強橫無數倍。
他突然就想到了,寶貝女兒與大徒弟嶽靈風的一劍。
當歐陽蘭出手之時,儘管嶽靈風劍術底蘊深厚許多,內力強橫七八倍,但他連一劍都使不完全。
只能左支右擋,像是孱弱凡人陷身於狂風暴雨之中,顯得無力而弱小。
自己剛剛這一戰,豈非也正是如此。
就算是臨時突破了,他仍然沒有半點把握,可以戰而勝之。
‘夭壽啊,我這師父還能不能當了。’
歐陽正心中百味雜陳,久久無言,既好笑又好氣,耳中就聽到哼哼聲。
“師伯,掌門師伯你來得再晚一點,就見不到師侄兒了,嗚嗚……”
餘青山哭得像個數百斤的孩子。
心裡全是委屈。
沒辦法,今晚從頭到尾,被人數劍攻殺,打得跟死狗似的,一點還手機會都沒有。
生死關頭走上一遭,如同當頭淋了一桶冰水。
讓他清醒了過來。
什麼王圖霸業,都是狗屁。自己還是當年的那個與野狗搶食,與乞兒拼命的小無賴,啥也不是。
到底是什麼時候,才會變得心高氣傲,得到了許多,又想要更多?
“師兄,都怪師弟鬼迷了心竅,做下了諸般錯事。
不敢求得諒解,只求身死之後,能夠葬在天星峰下……
有朝一日,泉下有知,希望能看到天星宗再次興旺。”
厲飛鷹滿臉灰敗,眼神呆滯。
這一次打擊得太慘了。
三劍打落英雄志。
筋斷骨折,筋脈寸斷,如此苟延殘喘,生不如死。
還不如早早了結,十八年後,捲土重來。
這一刻,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了剛剛入門那會,自己勢單力孤,拼著重傷,從山賊群中拼出一條血落,身被二十三處劍傷。
從此以後,就想著人力有時而盡,平常天賦練到盡頭,也就那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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