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靈魂獻祭
天光未亮,古鎮還在沉睡。
黃餘生已經醒來。
他沒有開燈,在黑暗中靜坐,如同老僧入定。
昨夜的驚雷彷彿只是幻覺,此刻內心一片澄澈空明。
最後一場戲。
地點就在他那間實景拍攝的,即將“倒閉”的餐館裡。
場景早已佈置妥當——桌椅歪斜,蒙著防塵白布,吧檯上散落著幾本賬冊和一支孤零零的鋼筆,角落裡堆著幾個捆紮好的紙箱,裝著需要變賣的“家當”。
一種人去樓空的淒涼感,瀰漫在空氣中。
陳道明、導演、攝影、燈光……所有核心成員都已就位。
沒有多餘的閒雜人等。
氣氛肅穆得如同一場儀式。
黃餘生換上了那身特意做舊,袖口甚至有些磨損的廚師服。
他沒有化妝,素顏,臉上帶著連日消耗留下的,自然的疲憊痕跡。
但這疲憊之下,是一種內斂的,即將噴薄而出的能量。
陳道明看著他,只說了兩個字。
“開始。”
沒有講戲,沒有囑咐。
彷彿將一切都交託給了他。
場記板敲響。
黃餘生站在餐館中央,環顧四周。
目光緩緩掃過那些蒙塵的桌椅,掃過空蕩的貨架,掃過牆角那堆承載著過往與不甘的紙箱。
他的眼神,起初是麻木的,帶著一種認命後的死寂。
如同這間沒有了煙火氣的餐館。
他走到吧檯前,拿起那本攤開的賬冊。
手指拂過上面密密麻麻,卻盡是赤字的數字。
指尖微微顫抖。
不是表演,是【深層共情】下,角色情緒的自然流露。
他能“感覺”到那些數字背後,一個個不眠之夜,一次次低聲下氣的借貸,以及那份深埋心底,不願承認的失敗。
他拿起那支鋼筆。
筆尖在賬冊最後一頁,懸停良久。
然後,他用力地,幾乎是刻劃般地,寫下了“結業”兩個字。
筆尖甚至劃破了紙張。
寫完之後,他彷彿被抽乾了力氣,身體晃了一下,扶住了吧檯。
他抬起頭,看向窗外。
窗外是異國他鄉冷漠的,灰濛濛的天空。
沒有故鄉熟悉的雲,沒有記憶中溫暖的炊煙。
只有無盡的,令人窒息的漂泊感。
他的眼眶漸漸紅了。
但淚水始終沒有落下。
只是在那裡積蓄著,讓他的眼睛看起來像兩潭深不見底的,悲傷的湖。
他緩緩走到牆角,蹲下身,開啟其中一個紙箱。
裡面是一些中式的老物件,一把紫砂壺,幾件繡工精美的戲服殘片,還有一本紙張泛黃的族譜。
他的手,顫抖著,撫過那些冰冷的物件。
每觸控一件,身體就幾不可察地痙攣一下。
彷彿那不是物件,而是他親手埋葬的一段段過往,一個個親人。
最後,他的手停留在了那本族譜上。
他翻開。
密密麻麻的名字,代表著曾經枝繁葉茂的家族,代表著一種傳承,一種“根”。
而如今,這一切,都要在他手中,徹底斷送了。
他猛地合上族譜!
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他低下頭,額頭抵在冰冷的紙箱邊緣,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依舊沒有哭聲。
只有那種壓抑到極致的,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整個拍攝現場,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連攝像機的軌道移動,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這場靈魂的獻祭。
陳道明坐在監視器後,身體微微前傾,眼神專注得可怕。
導演緊緊攥著對講機,手心裡全是汗。
不知過了多久。
黃餘生的顫抖漸漸平息。
他緩緩抬起頭。
臉上淚痕未乾,但眼神卻變了。
那裡面不再有絕望,不再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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