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九千歲雜貨鋪
天剛矇矇亮,東四牌樓那家最大的鋪面就卸了門板。
這地界原是范家的綢緞莊,前兒個才被東廠貼了封條,今兒就掛上了新招牌——“九千歲雜貨鋪”。
門口早圍了一圈看熱鬧的閒漢,一個個縮著脖子,袖著手,哈出的白氣把臉都遮了一半。
“真開張啊?”
人群裡有人嘀咕,“堂堂太師爺,倒騰起油鹽醬醋來了?”
“那是窮瘋了。”
旁邊一個穿著半舊藍布直裰的落第秀才撇撇嘴,滿臉不屑,“朝廷發了那堆廢紙,沒人認,這不,弄個鋪子想把面子圓回來。能有什麼好貨?八成是宮裡發黴的陳米。”
話音剛落,幾個穿著灰色短打、腰裡彆著短棍的夥計走了出來。
領頭那個臉上橫著一道疤,那是東廠的番子,也不吆喝,直接把一塊大木牌往門口一杵。
木牌上也沒什麼花哨話,就寫了三行字,字大如鬥:
極品雪花鹽,每斤五十文。
精製無煙蜂窩煤,每塊五文。
松江特級厚棉布,每匹一百文。
底下還有一行硃紅的大字,透著股狠勁:
只收大明通寶,金銀免開尊口。
人群裡安靜了一瞬,緊接著就炸了窩。
“哄鬼呢吧!”
那個落第秀才跳著腳指著牌子,“現如今鹽引都攥在揚州鹽商手裡,最差的粗鹽還得八十文一斤,這雪花鹽敢賣五十文?
還有那棉布,一百文?連棉花錢都不夠!這怕不是掛羊頭賣狗肉,要把咱們騙進去宰吧?”
周圍人也跟著起鬨。
誰不知道如今物價飛漲,這點錢連半斤糙米都難買,更別提雪花鹽這種貢品級別的玩意兒了。
“愛買不買,不買滾蛋。”
那刀疤臉夥計眼皮都沒抬,從身後搬出一個火爐子放在門口。
這爐子有些怪,鐵皮打的,圓筒狀。
夥計拿鐵鉗夾起一塊黑乎乎、滿身是孔的圓煤餅,往爐膛裡一塞,蓋上蓋子。
沒一會,爐壁就紅了。
沒有嗆人的黃煙,只有熱浪一股股往外湧,兩丈開外都能感覺到那股子暖意。
“這是……”
前排幾個凍得直哆嗦的漢子直了眼。
這年頭燒煤那是富貴人家的事,尋常百姓只能燒柴禾或者有毒的土煤,那土煤煙大,要是關窗睡覺,第二天早上指不定就醒不過來了。
可這煤,沒煙,火還硬。
“讓讓!都讓讓!”
人群后頭擠進來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太。她身上那件破棉襖補丁摞補丁,手裡死死攥著幾張皺巴巴的花紙頭。
是住在帽兒衚衕的張大娘。
她小兒子在神機營當差,前兩天發餉,拿回來的全是這種紙,氣得在家摔盆打碗,說朝廷不給活路。
今早家裡米缸見了底,又沒柴禾燒,老太太心一橫,拿著這紙就出來了。
“軍爺……”
張大娘哆哆嗦嗦地把那幾張紙遞過去,“這……這能買那個煤嗎?還有鹽?”
刀疤臉夥計臉上的凶氣收了收,接過那張“壹貫”面額的大明通寶,對著日頭照了照,看見裡面那道暗藏的銀線和水印,點了點頭。
“能買。”
他轉身從櫃檯後的麻袋裡舀了一勺鹽,倒在一張油紙上,又拎了一捆十塊用草繩穿好的蜂窩煤,連同一匹厚實的棉布,一股腦塞給張大娘。
“大娘,這是一貫錢的東西。找零……咱這還沒備好零錢,多給您兩塊煤,成不?”
張大娘傻了。
她看著那堆東西,尤其是那鹽。
白,真白!
細得跟那沒沾地的雪沫子似的,一點雜質都沒有。她大著膽子伸出手指頭蘸了一點,放進嘴裡。
鹹!純正的鹹!沒有那股子讓人倒牙的苦味,也沒有摻沙子的硌牙感。
“真的……是真的!”
張大娘眼淚刷地流了下來,也不管地上的雪泥,就要給那夥計磕頭,“這是活命的菩薩啊!這鹽比那富貴人家吃的都好啊!”
這一嗓子,比什麼吆喝都管用。
剛才還冷嘲熱諷的人群瞬間靜得可怕,緊接著,那是山崩海嘯般的瘋狂。
“給我來十塊煤!”
“我要鹽!我要十斤鹽!”
“別擠!老子先來的!”
無數隻手伸向櫃檯,有人手裡拿著碎銀子,有人拿著銅板,拼命往裡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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