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兵不血刃
那兩聲炮響過後,德勝門外靜得有些詭異。
硝煙被北風扯碎,露出滿地狼藉。斷肢殘臂混在那些色彩豔麗的絲綢裡,血水和酒水凍在一起,紅得刺眼。
城牆上那排黑洞洞的槍口還在,卻沒再噴火。
多鐸從馬肚子底下爬出來,吐掉嘴裡的泥,耳朵裡還在嗡嗡響。他伸手摸了摸腦袋,還在。
“別動!”阿濟格拽住他的腳脖子,死死趴在一個死人堆後面,“那是開花炮!明狗陰著呢!”
兩人縮在屍體後面等了半晌。
城頭那邊沒動靜。
只有風把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衣裳吹得呼啦啦響。一件暗紫色的貂皮大氅掛在半截馬屍上,毛色油光水滑,在灰暗的天色下泛著誘人的光。
那是極品。
放在盛京,這就值五十兩金子。
更要命的是酒味。
剛才炸碎了不少罈子,但還有更多完好的滾落在路邊的溝裡。那股子鑽鼻子的酒香,把血腥氣都蓋下去了。
“大汗……”
一個鑲紅旗的甲喇章京嚥了口唾沫,肚子很不爭氣地叫喚了一聲,“他們……好像沒彈藥了?”
皇太極騎在馬上,馬蹄焦躁地刨著凍土。
他那雙深陷的眼窩裡全是血絲。這一路急行軍,帶出來的乾糧早就見底了。昨晚他是嚼著半生不熟的馬肉過來的。
“若是還有彈藥,剛才咱們亂的時候,就該齊射了。”多爾袞策馬靠過來,聲音發啞,“大哥,那衣服……弟兄們身上都單薄。還有那酒,這天寒地凍的,沒口酒,晚上得凍死不少人。”
皇太極眯起眼,盯著那座死寂的城樓。
這是一座空城,也是一座死城。
但地上的東西是實打實的。
“搶!”
皇太極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動作快點!拿了東西就撤回大營!別攻城!”
這道命令一下,剛才還因為那兩炮嚇破膽的八旗兵,瞬間又變回了餓狼。
幾千人呼嘯著衝上去。
沒人管地上的死屍,也沒人管那些衣服上是不是沾了泥血。他們瘋了一樣把絲綢往懷裡揣,把棉被裹在身上。
城頭上。
沈訣把手裡的千里鏡放下,塞回袖子裡。
“別開槍。”他低聲吩咐。
哈努的手指都扣在拉繩上了,聽見這話,急得直跺腳:“九千歲!這可是活靶子!那可是幾千號建奴精銳啊!這一輪齊射下去,少說能留下幾百條命!”
“幾百條命?”沈訣輕笑了一聲,用帕子捂著嘴,咳得肩膀亂顫,“太少。我要的是這一窩。”
柳如茵站在風口,替他擋著那股子裹著腥氣的寒風。
“讓他們拿。”沈訣把染血的帕子團進手心裡,“拿得越多越好。這可是咱們精心準備的年貨,不帶回去怎麼行?”
……
通州大營。
這一夜,建奴的營地裡比過年還熱鬧。
篝火燒得噼啪作響。搶來的絲綢被隨意鋪在地上當坐墊,那些平日裡連貝勒爺都捨不得穿的蘇繡長袍,此刻正穿在一群滿身餿味的包衣奴才身上。
酒罈子被拍開泥封。
那酒烈得邪乎。
一口下去,從喉嚨一直燒到胃裡,整個人都在冒熱氣。
“好酒!”多鐸赤著上身,把一件搶來的狐裘隨意披著,舉著大碗狂灌,“明狗這酒夠勁!比咱們那馬奶酒強一萬倍!”
旁邊幾個牛錄額真也喝得面紅耳赤,大呼小叫。
這半年他們被那“雪花鹽”養得嘴刁了,身子看著還是壯實,可總覺得有些發虛。如今這口烈酒灌下去,那種久違的燥熱感又回來了,讓人覺得自己還能一拳打死一頭牛。
皇太極坐在主帳裡,手裡也端著一碗酒。
他沒喝。
他只是盯著那酒液裡倒映出來的火光,心裡那股不安越來越重。
太容易了。
沈訣那個能在遼東把他們逼得吃草的狠人,怎麼會在城門口白送這麼多好東西?
“大汗,您嚐嚐。”
阿濟格打著酒嗝進來,懷裡還抱著兩匹雲錦,“這酒真沒毒,弟兄們喝了半天了,一個個精神得跟小老虎似的。”
皇太極皺了皺眉,終於還是抿了一口。
辛辣,刺鼻。
這酒裡好像摻了什麼別的東西,勁兒大得衝腦門。
“讓小的們喝完早點睡。”皇太極放下碗,“明日一早,還要再去試探虛實。”
這天晚上,整個大營鼾聲如雷。
沒人注意到,幾個喝多了計程車兵縮在那些搶來的被褥裡,睡得並不安穩。他們的面板開始發燙,脖子上的淋巴結腫大,呼吸聲裡帶著那種拉風箱似的雜音。
……
第三天。
天還沒亮,盛京大營裡就傳出了第一聲慘叫。
不是因為敵襲。
是一個正藍旗的甲喇章京,想爬起來撒尿,結果剛一站起來,兩腿一軟,直接栽進了火堆裡。
緊接著,咳嗽聲開始蔓延。
起初只是零星幾聲,到了晌午,整個營盤裡咳成了一片。
那種咳嗽不正常。那是把肺都要咳出來的架勢,每一聲都帶著濃重的痰音。
皇太極是被親衛叫醒的。
“大汗!不好了!”親衛跪在地上,臉上一片潮紅,說話都在哆嗦,“昨晚守夜的兄弟,倒了一半!怎麼叫都叫不醒,身子燙得能煎雞蛋!”
皇太極心裡咯噔一下,抓起刀衝出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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