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陛下,你真以為大明還強盛?
詔獄的風,刮在臉上像刀子。
這裡是北鎮撫司的獄裡,爛泥糊牆,常年不見光。空氣裡那股子陳血味兒混著發黴的稻草氣,像一隻無形的手,死命往鼻孔裡鑽。
一道黑影披著斗篷,提著風燈,像個幽靈似的穿過甬道。
“陛下,到了。”
領路的錦衣衛千戶把頭埋到了褲襠裡,聲兒抖得像篩糠。
朱由檢緊了緊身上的斗篷,藉著燈光往裡看。
沒動刑,沒見血。
孫傳庭穿著被扒了官服的囚衣,盤腿坐在亂草堆上。面前擺著餿稀飯和長毛的饅頭,人瘦脫了相,背脊卻挺得像杆槍。
朱由檢心裡猛地一抽!
這可是大明的脊樑啊!如今因為那個閹賊的嫉妒,竟落得這般田地。
“孫將軍。”
朱由檢喊了一聲。
孫傳庭眼皮一顫,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看清柵欄外那張蒼白的臉時,整個人像被電了一下,慌忙爬起來跪倒。
“罪臣孫傳庭,叩見陛下!”
“快起!”
朱由檢讓獄卒開了門,一步跨進去,伸手去扶。
入手的手腕冰涼,全是骨頭,硌得手疼。
“朕……護不住功臣。”朱由檢眼圈紅了,聲音發顫。
孫傳庭順勢起身,退後半步,垂著頭,像尊木雕。
“愛卿放心。”朱由檢咬著牙,眼裡透著一股少年人的狠勁,“朕今夜來就是給你透個底。朕沒忘你的功勞!那閹賊猖狂不了幾天,等朕收回大權,定將他千刀萬剮!”
他死死盯著孫傳庭,急切地想看到對方感激涕零、納頭便拜。
“到時候,兵部尚書是你的,天下兵馬也是你的!朕要你掃平建奴,中興大明!”
大餅畫完了。
牢房裡死一樣的寂靜。
只有遠處隱約傳來的慘叫,像是在給這番豪言壯語伴奏。
孫傳庭沒謝恩,甚至連眼皮都沒抬。
他抬起頭,那雙看透了生死的眼睛裡,平靜得讓人心慌。
“陛下。”
孫傳庭嗓子啞得像含了把沙子。
“殺了九千歲,然後呢?”
朱由檢一愣,理所當然道:“殺了國賊,自然是整頓朝綱,海晏河清!”
“錢呢?”
孫傳庭問得乾脆利落。
朱由檢張了張嘴,底氣弱了三分:“朕……朕可以抄了閹黨的家。”
“抄家能撐幾年?”孫傳庭往前逼了一步,目光如炬,“西北大旱,河南蝗災,九邊欠餉。陛下,幾十萬張嘴等著吃飯,一天要燒多少銀子?練一支能跟八旗硬碰硬的新軍,要砸多少金山銀海?您算過嗎?”
朱由檢下意識退了一步,腳後跟磕在爛草堆上。
這些,他沒算過。
他是天子,天子只管下旨,錢糧那是戶部那幫老頭的事。
“臣在潼關,九千歲送來的糧是細糧,火銃是精鋼。”孫傳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陛下,沒九千歲撐著,臣早被餓瘋了的兵卒剁成肉泥了。”
“你……”
朱由檢瞪大了眼,像是第一天認識這個忠臣,“你在替閹賊說話?他搶你功勞,把你關在這鬼地方,你還護著他?”
“臣只認理,不認人。”
孫傳庭重新跪下,頭磕在地上,砰砰作響。
“陛下,您想用臣去鬥九千歲。可您手裡除了這皇帝的名頭,還有什麼?”
“沒錢,沒糧,沒兵權。就連進這詔獄,若是九千歲不點頭,您真以為這扇門為您開著?”
這一句,像盆冰水,把朱由檢從頭淋到腳。
透心涼!
是啊,這是北鎮撫司,沈訣的後花園。
就在這時,甬道盡頭響起了腳步聲。
不急不緩,鞋底踩著溼石板,噠、噠、噠,每一下都像踩在朱由檢的心口上。
朱由檢僵住了。
腳步聲停在牢門外。
“陛下既然來了,怎麼也不知會奴婢一聲?好讓奴婢儘儘地主之誼。”
聲音慵懶,帶著三分笑意,七分漫不經心。
沈訣站在柵欄外。
沒穿那身嚇人的蟒袍,只披了件素色鶴氅,手裡提著個食盒。臉色依舊病態的白,可那雙眸子亮得嚇人,像是能把人心裡的算盤看得一清二楚。
朱由檢喉嚨發乾,那種被當場抓包的羞恥感,比恐懼更讓他難受。堂堂天子,偷雞不成蝕把米。
沈訣像沒看見皇帝臉上的紅白交加,揮揮手,身後的沈煉上前開了門。
他走進來,把食盒往髒兮兮的小几上一放。
一碟花生米,一盤醬牛肉,一壺酒。
“詔獄伙食不行,委屈大將軍了。”
沈訣一屁股坐在草堆上,那架勢,比在自家炕頭還隨意。
孫傳庭看著他,眼神複雜:“九千歲這是送行酒?”
“送行?”
沈訣挑眉,倒了兩杯酒,一杯推過去,一杯自己端著,“想死?美得你。”
朱由檢站在旁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活像個多餘的擺件。
沈訣抿了口酒,從懷裡掏出個摺子,隨手扔進孫傳庭懷裡。
“看看。”
孫傳庭遲疑著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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