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漕運之災
司禮監的值房裡,空氣悶得發慌。
窗外是個大晴天,日頭照在積雪上晃得人眼暈。
屋裡卻沒點燈,光線昏暗,只有地龍燒得噼啪作響,偶爾竄出一股子松木被烤焦的燥味。
案几上堆著幾隻青皮橘子,皮皺巴巴的,顯然放了有些日子。
沈訣靠在軟榻上,手裡把玩著一把精緻的小銀剪,那是宮女用來剪燈花的物件。
張大牛站在屋子正中央,腳下的那雙官靴上沾滿了還沒化開的泥漿,在地毯上踩出了幾個扎眼的黑印子。
這位新上任的戶部郎中,此刻急得像頭被困在磨坊裡的驢,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爛了!”
張大牛憋了半天,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沈訣手裡的剪子沒停,眼皮也沒抬。
“什麼爛了?天塌了還是地陷了?”
“糧!西北運來的糧!”
張大牛猛地往前跨了一步,大手拍在紫檀木的案几上,震得那幾只乾癟橘子骨碌碌滾了一地,“三千石土豆,兩千石紅薯,全爛在通州碼頭上了!那是救命的糧啊!”
他嗓門大,震得房樑上的灰都往下落。
沈訣停下手裡的動作,把銀剪往旁邊一扔,發出一聲脆響。
他慢條斯理地撿起地上的一個橘子,剝開,撕下一瓣放進嘴裡。
酸。
酸得倒牙。
“爛在通州?”
沈訣皺著眉頭,把橘子瓣吐在掌心裡,“通州離京城才四十里地。就算是爬,這半個月也該爬到了。怎麼會爛?”
“爬?”
張大牛氣極反笑,那張黝黑的臉上滿是悲憤,“九千歲,您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出門不知路難行!這四十里地,比登天還難!”
他從懷裡掏出一本皺巴巴的賬冊,嘩啦啦翻開,指著上面的紅圈黑字。
“這是漕運總督府設的卡,叫過閘費!
這是臨清鈔關收的稅,叫落地金!還有這個,淮安那邊的漕幫,說是隻要船過,就得交孝敬銀,不交就鑿船!”
張大牛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
“咱們從西北好不容易把糧運出來,那是帶著兵,一路拿刀逼著才送到了運河邊上。可一下水,就全完了!這條河裡全是螞蟥!吸血的螞蟥!”
“一船糧,從淮安走到通州,被扒了八層皮!
到了碼頭,還要排隊等著驗貨。那些管事的吏員,你不給塞銀子,他就說你這糧潮了、溼了,不許卸貨!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在那兒發黴、發臭!”
張大牛說到最後,眼圈都紅了。
他是莊稼漢出身,見不得糧食被糟蹋,那比割他的肉還疼!
沈訣聽著,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又撕了一瓣橘子,這次沒吃,只是捏在指尖,看著那黃澄澄的汁水順著指縫滲出來。
“螞蟥。”
沈訣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個詞。
“柳如茵。”
屏風後面轉出一個人影。
柳如茵穿著一身素色的飛魚服,腰間掛著繡春刀,臉色比外面的雪還要冷。
“去查了嗎?”沈訣問。
“查了。”
柳如茵遞上一份密報,“張大人說得還輕了。通州碼頭如今被漕幫把持,幫主叫過江龍,手底下養了三千號打手。
他和漕運衙門的幾個主事是拜把子兄弟。咱們的糧船被扣,是因為沒給夠數。”
“要多少?”
“一船糧,抽三成。”
“三成?”
沈訣笑了,笑意不達眼底,“這買賣做得比咱家還黑。咱家這個九千歲,都沒敢這麼明火執仗地搶。”
他把手裡捏爛的橘子扔進廢紙簍,抽出帕子擦了擦手。
“張大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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