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淮留下,重又執起黑子。
時微也專心投入進觀戰裡。
顧老太太嚷著要時微當軍師,可每次等時微開口,白子卻已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啪”地落下。
時微一眼看出,老太太正一步步落入顧南淮精心編織的網中。
“我這步‘小尖’如何?”老太太側頭看著時微,眼角藏著孩童似的得意。
時微順口誇“妙”,目光卻帶著一絲不贊同投向對面。
顧南淮端坐燈影裡,白衫襯馬甲勾勒沉穩線條。
暖黃的落地燈將他側影投在身後的博古架上,像一幅古典的剪影。
他微微垂眸,視線落在棋盤上,長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
修長的手指拈起一枚溫潤的黑子。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也看了過來。
兩人的目光相觸。
時微睨他一眼,用眼神無聲控訴:你怎麼欺負奶奶。
她也知道,他在棋盤上,向來是寸土必爭,從不讓人,聽說連他爺爺的賬都不買。
顧南淮下棋從不放水她是知道的,棋社那些退休老幹部每次見她都會抱怨,可他今晚竟然跟親奶奶也玩陰的。
顧南淮唇角微勾,讀懂她的意思。
他看向老太太,聲音溫潤依舊:“奶奶這一局銳氣十足。”
落子卻落在無關處,看似保守加固,實則繼續誘敵深入。
老太太哼笑他“老實”,興致更高,白子立刻刺入他“示弱”區域,意圖撕裂防線。
祖孫倆一來一回地下著。
眼看老太太那深入敵陣的白子已如困獸,氣眼將絕,顧南淮只需再落一子,便能完成這場耐心編織了半局的絕殺。
他指尖拈著那枚決定性的黑子,懸於棋盤之上,沉穩如山。
時微看著老太太緊鎖的眉頭,又看看窗外漸深的夜色,忍不住瞪他一眼:
就不能哄老太太開心一下嗎?
顧南淮懸停的手指幾不可查地頓了一瞬。
他抬眸,目光沉沉地落在時微臉上。
窗外的雨聲似乎也靜了一瞬。
顧南淮指尖方向倏然一轉!
那顆原本該落在屠龍要害上的黑子,輕輕點在了旁邊一個無關痛癢的位置——一個不痛不癢的“打吃”,給白棋留了一線喘息之機。
老太太竊喜,看著棋盤上峰迴路轉的局面,立即執起一顆白子,置他的黑棋於死地!
時微也笑了,沒想到顧南淮竟然真放水了,她連忙道:“奶奶這棋好妙!厲害!”
顧南淮已從容地開始收拾棋子,動作依舊優雅精準。
“奶奶棋力精進,是我輕敵了。”他語氣平淡。
老太太拿起手機,一臉傲嬌,“我給你爺爺打個電話,告訴他,我也贏你一回!”
說話間,扶著時微站了起來,走向自己房間方向。
時微幫忙收拾棋盤,好奇地問:“師哥,你還輸過給顧爺爺?”
顧南淮手上的動作頓住,睨著她,喉結滾動,“嗯,也是因為你。”
時微愣了下,“什、什麼?”
顧南淮語氣淡淡,“沒什麼。”
繼續收拾。
時微怎麼也想不起是什麼時候的事,“讓讓老人,哄哄他們開心,不是挺好的嗎?”
顧南淮愣了愣,“是。”
“我是爺爺奶奶帶大的,他們疼我,我從沒想過討好他們,總覺得他們不會真跟我置氣。”
今晚,她一句話讓他做了從沒為親人做的事。
時微明白他的意思。
顧爺爺顧奶奶很愛很愛他,才給了他不討好的底氣,她腦海一閃而過,每次討好婆婆的季硯深。
聽著老太太和顧爺爺打電話時的歡聲笑語,她揚唇,“聽,顧奶奶多開心。”
顧南淮聽得清晰,心生一股喜悅,笑及眼底,衝她點點頭。
茶室,只剩下棋子的清脆歸位聲和窗外淅瀝的雨聲。
……
夜已深,雨未停。
二樓書房,顧南淮親自擬了一份《離婚起訴狀》傳送給時微,等著她確認。
時微卻遲遲沒回復,打她手機也沒人接聽。
顧南淮摘了香菸,摁滅在菸灰缸,列印好檔案拿起,下樓,徑直走到最西首的房間門口。
敲響深紅房門。
萬籟俱寂,傭人們早已休息,顧老太太也早已沉入夢鄉。
“叩叩叩”的敲門聲在這棟始建於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洋房內迴響。
裡面遲遲沒人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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