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赤腳醫生

第54章 消毒防疫,全村動員

天剛亮,張月琴就聽見院外有人說話。她開啟門,王家女人站在門口,手裡提著籃子,後面還跟著幾個村民。

“張醫生,我們來聽安排。”女人說,“你說咋做,我們就咋做。”

張月琴看了眼她們身後的路,土道上已有幾處腳印,晨風捲著灰撲在牆根。她點點頭,轉身回屋取了個大陶盆,又從灶臺邊端出一鍋剛煮開的藥渣水。

“先從這開始。”她把盆放在院中石臺上,“衣服、被單,都拿過來泡。這水熬過藥,能去病氣。”

沒人動。有個男人小聲嘀咕:“洗了也沒用,井水都停了,哪來的乾淨水?”

張月琴沒答話,只拿起一雙病人換下的襪子,扔進黑乎乎的藥湯裡。她用木棍攪了攪,果然有絮狀物浮上來。她撈起襪子,擰出的水已變渾濁。

“看清楚了嗎?”她說,“髒東西就在裡面。泡一個時辰,再用清水衝兩遍,曬到太陽底下。”

李家女人蹲下身摸了摸盆邊,燙得縮了手。她抬頭問:“我家那床老棉被,蓋了十年了,也得洗?”

“必須洗。”

“可那是嫁妝……”

“人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人群靜了一瞬。接著,有人轉身跑了,是趙家媳婦。不到一刻鐘,她抱著一床藍布被子回來,直接扔進盆裡。

“洗!我不信命,我信您!”

這一聲像敲開了什麼。陸續有人回家取衣物,有老人拄著拐送來孫子睡過的褥子。張月琴站在盆邊,一件件檢查,該剪破縫線的就剪,該重煮的就重新加熱。

她額頭髮溼,說話多了嗓子發乾,但沒停下。

中午前,第一批衣物處理完。她帶著三名婦女抬著桶,往村東走。那裡有豬圈和糞堆,蒼蠅成團。

“疫從髒處起。”她說,“清不乾淨,病就斷不了。”

她從竹籃裡取出石灰粉,親手撒在糞坑四周。白粉落下去,發出輕微的嘶響。她教大家把石灰兌水,刷牆、潑地、澆門檻。有個年輕人嫌味嗆,捂著鼻子往後退。

她遞過去一把刷子:“你不想家人發燒嘔吐,就得幹這個。”

那人接過,低頭刷了起來。

下午兩點,主道口支起了三座木棚。張月琴領著兩個年輕媳婦釘好“防疫值守”布條,又擺上小桌和登記本。她把溫度計交給輪值的人,手把手教她們怎麼夾、怎麼看數。

“超過三十七度五,不準進村。”她說,“誰都不行。”

“要是親戚呢?”有人問。

“親戚也不行。想活命,就得守規矩。”

剛設好點,就有個孩子跑來,臉通紅,喘得厲害。量了體溫,三十八度二。張月琴立刻讓家屬帶回去隔離,不準出門,窗戶必須開著。

傍晚時分,訊息傳開。原來真攔下了發熱的,而且還是村長的外孫。

“張醫生不怕事。”有人說。

“她是為咱們好。”另一個接話。

天快黑時,石灰剩最後半包。幾個家庭圍上來爭,都說自己家情況特殊,得多拿點。

張月琴把石灰收進罐子,當眾倒進大鍋加水熬煮。她拿勺攪勻,按戶分裝,每家一小碗。

“不是誰搶得多就安全。”她說,“是每一家都做到位,全村才安全。”

沒人再吵。

第二天一早,她在村中空地站定,手裡拿著掃帚。

“我掃第一家。”她說,“你們跟第二家。”

她走向最西頭那戶,門板歪斜,門前堆著柴草和爛菜葉。她彎腰撿起一塊臭掉的冬瓜,扔進筐裡。然後開始掃地,一寸一寸往前推。

身後沒人動。

掃到第三戶門口時,李家男人拎著掃把出來了。他一句話沒說,蹲下就開始清理門檻下的泥塊。

接著是趙家媳婦,提著水桶潑地。

再後來,整條街響起掃帚刮地的聲音。塵土揚起來,在夕陽下飄成一片淡黃。孩子們也來了,拿小樹枝扒溝裡的雜物。

張月琴走到東頭,腿有些沉。她靠牆歇了片刻,抬頭看,各家屋頂都在冒煙,是燒熱水的跡象。她知道,他們在煮碗筷、燙毛巾。

她回到檢查點,翻看登記簿。今天進出七人,體溫全部正常。她合上本子,輕輕放在桌上。

有人遞來溼毛巾,她搖頭。又有人端水,她只接過一杯溫的,喝了幾口就放下。

她轉身往藥房走,腳步慢了些。路過王家院子,聽見裡面在說話。

“張醫生昨夜都沒睡吧?”

“她早上五點就在熬消毒水。”

“咱能做的太少。”

她沒回頭,繼續往前。推開藥櫃,拿出紙筆寫明日採藥清單:佩蘭、蒼朮、滑石……寫到一半,手頓了頓,又添了一句:多備紗布。

她把紙摺好,塞進衣袋。走出門時,天已全黑。村道安靜,只有零星燈火。

她站在最後一處檢查點前,確認登記簿壓在石頭下不會被風吹走。遠處人家傳來飯香,她聞到了,但沒覺得餓。

她邁步往回走,肩膀發緊,膝蓋像被繩子綁住。走到半路,聽見身後有人喊。

她停下。

是個孩子,光著腳跑過來,手裡舉著個玻璃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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