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峰把寶貝筆記本鎖進抽屜,關上門來到陽臺。陽臺欄杆就是他的單槓。手臂力量太弱,勉強拉了四五個,就氣喘吁吁。
汗水浸透了背心。他換了件乾淨短袖,下樓找老爹拿了飯盒去食堂。依舊是清湯寡水的一葷兩素,樂峰扒拉幾口,索然無味。
食堂人聲鼎沸。老姐樂花帶著閨蜜殷梅坐到了他對面。殷梅和老姐同歲,卻高出半個頭,約莫162,身段窈窕,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前世,她是樂峰懵懂青春裡第一個心動的女孩。可惜命途多舛,身為家中長女,下面還有三個弟妹,初中沒念完就出來打工。21歲嫁回老家,遇人不淑,家暴,離婚,再嫁……一生悲苦。
殷梅對樂峰極好,每年暑假他來廠裡,她都帶著他玩。樂峰記得自己曾傻乎乎地對她說:“姐,我長大後娶你。”
殷梅當時雙手捧著他的臉,笑得眉眼彎彎:“好啊,那你快點長大哦。”童言無忌,終究消散在風裡。她婚後,樂峰上了大學,畢業後天各一方,再難相見。
樂峰望著殷梅青春洋溢的臉龐,想到她前世的坎坷,不由怔忡。這輩子,若有可能,定要改變她的命運,至少……別讓她再吃那麼多苦。
“老滅(樂峰小名),今天沒出去玩?”老姐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
“沒。”樂峰心不在焉。
“峰仔,怎麼,吃不下啊?”殷梅笑著,聲音清脆,“肉太少了是吧?你長身體,姐這塊肉給你。”說著就把自己飯盒裡的肉夾給他。不一會兒,兩個女孩的菜堆滿了他的飯盒。
“不用,梅姐,”樂峰咧嘴一笑,“你長得這麼漂亮,秀色可餐,每天看看你,就跟吃了大餐一樣,一點都不餓。”
“臭小子!嘴巴抹了蜜啊,這麼甜!”殷梅笑罵,作勢要打他。
樂峰老媽提著飯盒走了過來。“你看,你老媽又給你開小灶了。”殷梅笑道。羅愛英給廠老闆王小姐當保姆兼做飯。她開啟飯盒,香氣四溢——一盤爆炒雞雜,一盤青椒炒蛋,還有一小碗飄著油花的雞湯。
“今天給老闆煲了雞湯,他們臺灣人不吃雞內臟,你們趕緊吃,梅仔,你也一起。”老媽招呼著。
“謝謝阿姨!”殷梅笑著,不客氣地夾起雞雜。
“嗯~~還得是我媽做的菜香!”樂花滿足地扒飯。
“那可不……食堂這菜,跟豬食似的。”樂峰狼吞虎嚥起來。老媽的手藝是他刻在骨子裡的味道,這些年當保姆,還學了一手地道的廣式煲湯。
“慢點吃……”老媽看著幾個孩子,臉上漾開溫暖的笑意。
飯後,老媽收拾好餐具,還要去老闆家打掃,晚上九點後才能下班。殷梅和樂花回到悶熱的廠房加班。流水線女工,靠的就是那點微薄的加班費。每晚熬到九點半,一個月薪水勉強摸到五百塊。
樂峰晃到老爹的保安室。老爹今天在廠內巡邏值班。他熟門熟路地從抽屜裡摸出點茶葉,泡了杯濃茶,搬了把椅子架在門口,蹺起二郎腿乘涼。廠房門口掛著“均盈飾品廠”的招牌,年輕的男男女女進進出出,偶爾有女孩笑著打招呼:“小老三,挺悠閒啊!”樂峰雖叫不出名字,也笑著點頭回應。
沒有智慧手機的時代,無聊感如影隨形。保安室那臺小霸王遊戲機,曾是前世暑假的摯愛,如今卻毫無吸引力。他只能望著街邊行人發呆。
歇了一陣,越發覺得百無聊賴。樂峰迴屋換上跑鞋,出門夜跑。他得把身體練起來!前世體育稀爛,跑個一千米就喘成狗。趁這個暑假,必須脫胎換骨。夜晚的觀瀾燈火通明,機器的轟鳴聲此起彼伏。樂峰圍著廠區跑了四十分鐘,大汗淋漓地回來,又在四樓練了會兒單槓,才下樓沖涼。
回到宿舍已近十點。父母和老姐都下了班,陪著聊了會兒天,睏意上湧。老媽跟老姐去了女工宿舍,他也早早睡了。
接下來一個多星期,樂峰把那本厚筆記本寫得密密麻麻。歌詞、譜曲,只缺一把吉他。他憑著記憶和感覺譜曲,寫了五十多首歌。休息時,他雷打不動地出去跑步,抱著籃球去附近球場揮汗如雨,日子簡單而充實。
爸媽覺得兒子最近有點怪,總窩在房間裡不出門,瞥見他在寫寫畫畫,也沒多問,只當他在用功學習。
6月19日傍晚,樂峰在保安室門口乘涼,拿著報紙研究。馮哲那輛賓士開了進來。快四十的人,穿得花裡胡哨。看到樂峰,他挑了挑眉:“喲,小老三,挺會享受啊。你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