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城署衙內,炭盆燒得通紅,將冬日的寒意隔絕在雕花木窗外。
劉辯披著一件赤色蟠龍紋錦袍,端坐在案前,眉頭微蹙,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青州輿圖上的每一處山川地形與關隘要道,輿圖旁還有一封準備發還尚書省的硃批奏疏,雪天寒冷溼潤的氣候致使奏疏上的墨跡始終未能幹透,暈染出些許不規則的痕跡。
未過多時,曹操行至門外,抖了抖身上大氅沾染的雪花,將配劍交給侍立在門口的太子府衛士,緩緩步入了堂內。
“臣拜見殿下。”
劉辯聞聲,將專注在輿圖上的視線移至曹操身上,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抬手指向一旁的下首位,微微頷首,輕聲道:“孟德且先坐下飲一盞溫酒暖暖身子。”
曹操見太子似在處理奏疏,未曾贅言,伸手穩穩接過中常侍趙祐遞來的酒壺,微微頷首以示感謝,趙祐也同樣點頭回禮。
除高望以外的中常侍,曹操多是神色冷淡不予理會的,哪怕是張讓、趙忠和郭勝亦然,但趙祐不同。
太子新提拔的一批中常侍皆是不貪不爭的賢宦,其中有五人聞名於朝野,分別為濟陰丁肅、下邳徐衍、南陽郭耽、汝陽李巡以及眼前的北海趙祐,士人稱此五人為“清忠”,皆在里巷,不爭威權。
尤其是趙祐,其人博學多覽,曾奉天子之命進行著作和校勘書籍的工作,哪怕是太學中的博士們,也對趙祐的學識多有褒讚,如此賢宦自然也得以令曹操心生尊重。
曹操接過酒壺,壺中還微微冒著熱氣,微微揚起下巴輕嗅了一下酒香,淺飲一口,不由眼前一亮。
“竟是杜康?”
曹操復飲一口,酒水入喉,情不自禁地微微眯起雙眸,臉上也露出一抹享受的神情,頓覺暖流湧遍全身,驅散了幾分冬日的寒氣。
“孤記得每次酒宴上若有杜康,孟德就連金漿和蒲桃酒都不屑一顧,難道不是鍾情於此?”
說著,劉辯放下了手中的筆,抬眸看向曹操,眼神中的情感不可謂不真摯,嘴角也噙一抹溫和的笑容。
曹操握著酒壺的手微微一顫,他猛地抬起頭,驚問道:“太子竟會關注臣好飲何酒?
“元常好飲可養身的龍潭黃酒”劉辯見曹操眼中盡是好奇之色,掰著手指思索著眾人的喜好道,“奉先久居幷州苦寒之地,好飲暖身的椒酒,公仁喜甜,好飲蒲桃酒,玄德喜金漿……”
“殿下愛才之心,亙古未有也。”
曹操見劉辯竟能對太子府群臣的喜好了然於胸,也不由有些感慨。
自古唯有臣子揣摩君王的喜好,投其所好而為之,豈有君王熟記群臣喜好的呢?
見曹操如此感慨,劉辯笑謂曹操道:“如何,孟德心中對孤可還有怨否?”
“啊?”曹操聞言一愣,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間僵住,坐在支踵上的身子有些不自在地扭動了幾下,雙手下意識地抓緊了衣襬,旋即連忙伏於地上,額頭貼地,聲音帶著一絲慌亂:“臣豈敢對殿下有怨言!”
劉辯緩緩起身,伸出雙手輕輕將曹操扶起,坐在曹操身旁,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容道:“不敢有怨言,那就是有怨言了。”
“有怨言是人之常情,孤近來是有些冷落孟德而過於關注軍中諸多騎將了。”劉辯一邊說著,一邊微微彎腰替曹操拍去大氅上雪花融化後遺留的水珠,笑道,“孟德可願寬宥孤?”
“殿下!”
曹操眼眶微紅,嘴唇也在微微顫抖,望向劉辯的眼眸中滿是感動。
有太子這番話,他還有什麼委屈,就衝這份禮遇,給太子當一輩子虎賁中郎將宿衛宮中,他都心甘情願。
況且他也明白,這段時間沒有立功的機會,其實並非太子冷落他,而是太子府實在是人才濟濟!
北軍本就是常備之戰卒,而虎賁禁衛則是宿衛禁軍,雖然精銳程度未必遜色於北軍,卻終歸非戰卒。
便如同一軍主帥之親衛,親衛再精銳,其職責也是護衛主帥,豈有丟下主帥上陣廝殺之說?
而且孫堅為屯騎校尉,呂布為越騎校尉,本就是統領騎軍的騎將,他的族弟曹仁、妹夫夏侯淵分別統領羽林左右騎,而這幾次大戰幾乎都是靠騎兵取勝,他沒有立功的機會也是難免的。
“好了,孟德如此年歲怎還一副小女兒態?”劉辯嘴角上揚,打趣了曹操兩句,“勿辱‘虎賁’二字可耶?”
對忠於自己的臣子,劉辯絲毫不介意去用盡手段來攬其心,哪怕是細到關心臣子的喜好,更別說自降身份寬慰了。甚至他還無比享受被這些當世英才所愛戴擁護的美妙感官,絲毫不亞於他對權力的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