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興元年,三月二十七日。
幽州,代郡,北部長城一名長髯將軍手持一杆丈八馬槊,身後追隨著一身玄甲的五百名騎士。
武將鮮少有留長髯者,即便是以須囊包裹,對於一名武將而言終歸也是有些不便的。
因此若是對大漢軍中近年來的新起之秀有所瞭解的人,瞧一眼便能喚出這位長髯將軍的名字。
“大兄,歇一歇吧,兒郎們都有些疲憊了。”
在隊伍最前方的關羽聽著這一聲“大兄”,板著的臉忽然鬆弛了許多,好似有所觸動般回頭望向身後之人。
可惜了,不是他的那位“大兄”,而是他的族弟關定在喚他“大兄”。
是了,他如今不再是跟在兄長身後的長水司馬了,而是大漢的彈汗將軍!去歲十月,天子重組中軍,將他的大兄劉備調任江夏太守之時,也將他和三弟調往了幽州。
按照天子的說法,他和益德的前途是在軍中,考慮到將來朝廷積攢了足夠的國力後定然會北伐鮮卑,因此想在代郡效仿幷州四營設定直屬朝廷的常備軍。
建彈汗營,設彈汗將軍,秩二千石,麾下設軍監一人,校尉二人,長史、主簿、參軍各一人,並領軍士五千人。
彈汗者,彈汗山也!
而彈汗山,也曾是漢家土地,但隨著前些年鮮卑崛起,檀石槐一統鮮卑,佔據烏桓、北匈奴之地,還大敗了三路北伐漢軍。
長城以北的土地皆被檀石槐所奪,彈汗山更是成為了鮮卑王庭所在,這對漢人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恥辱。
因此天子拜他為彈汗將軍,其中意味和期許不言而喻!
三弟張飛則是被拜為漁陽將軍,將原本的漁陽營進行了擴編,麾下亦領五千人。
雖然與大兄分別十分不捨,但效仿衛霍蕩平蠻夷也是他和益德的夢想,或者說是每一個熱血的漢家兒郎的夢想。
而且朝廷為將來的北伐,調動了太多人前往幷州和幽州了。
幷州四營和幷州新的州郡班子就不提了,幽州這邊,新任幽州刺史也是他們的老熟人了。
前青州刺史兼蕩寇中郎將曹操,如今他的官職是幽州刺史領安北將軍,並賜開府之權,還准許曹操將他在青州的班底直接帶到幽州。
聽曹操說,他在青州剛修建了幾座新水渠,又疏通修繕了幾座舊水渠,在他的治理下青州的許多田畝成了良田,還開墾了不少荒地,安置了諸多流民,充盈了人口。
他還藉機打壓了地方豪強,天子賢德,那些彈劾他的奏疏全部留中不發。
如今的青州,是一片勃勃生機、萬物競發之相。
眼看不到兩年的治理下,他在青州種下的種子剛開花正待結果,就被天子一紙詔書調為幽州刺史領安北將軍了。
雖說是升了官,但也實在是捨不得,他太想留在青州看看自己親手種下的種子結果了。
不過關羽知道曹孟德這廝絕對是在胡扯。
倒不是說他的功績有假,曹操如今的表現是天子的潛邸舊臣之中,除去盧植等老臣外最為出色的!
他只是看到了曹操眼底的笑意,顯然是為被調到北方面對時常犯邊的蠻夷這件事而發自內心地感到由衷的喜悅,就像他和益德那樣。
只是他和益德還是挺傷感的,與大兄分別那日他們都哭得很傷心。
臨別前大兄表示,他相信自己和益德定然能立下過人的軍功,但卻更希望他們保重身體。
大漢可以失去名為關羽和張飛的名將,但劉玄德卻無法失去名為關羽和張飛的兄弟。
而如今一晃與兄長分別近半載了,他如何能不思念遠在江夏的大兄呢,只是平日裡的忙碌讓他暫時得以壓抑住這股濃濃的思念之情。
但是關定這一聲“大兄”,卻是讓將這股思念之情再次湧上心頭。
當然,關定之所以喊他這一聲“大兄”,自然也不是刻意撩撥他的思念之情,而是因為關定是他的從弟,是他叔父的兒子。
雖然才能平庸,但是執行命令從不打折扣,也敢拼命,深受關羽器重。
解良關氏雖不是什麼世家豪門,但也不是什麼落魄寒門,而是解良縣的小豪族,否則他也沒有識字讀書的機會,更不會擁有一卷屬於自己的《左氏春秋》典籍。
當初被太子拜為長水司馬,免除當初為之逃亡的罪行後,關羽並沒有歸鄉,只是令人捎了一封書信給家中的父親關毅報平安。
而在黃巾之亂後,關羽被拜為關內侯,他才回到家鄉,族中幾名青壯族人也加入了他的麾下。
在涼州羌亂被平定後,被天子有意恩賞加封家鄉解良縣以北的董亭為侯,食邑二百戶,關羽終於大張旗鼓地回到了家鄉,並且族中許多良家子都加入了關羽的麾下。
不過關羽對待族人十分嚴苛,比對待尋常軍士更為嚴苛。
他會去探望每一名生病、受傷軍士,親自慰問戰死軍士的家屬,士兵們都願意為關羽而死。
軍中犯了小錯的軍士,關羽通常都會給予一次寬恕的機會,但若是他的族人就不會有這個機會,一律按照軍法執行。
有傷害了百姓或是打著關羽的名頭在軍中欺凌他人的,都會被他嚴厲斥責並按照軍法從重懲罰,先前有族人在代郡奸氵民女,關羽一怒之下將他綁起來吊在那戶人家門口,當著那戶人家的面將這名族人抽了三十鞭子後,親自操刀將之斬首示眾,頭顱也被懸掛在轅門。
關定沒有覺察到關羽那雙丹鳳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之色,因為關羽厲聲斥責了他。
“什麼大兄,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在軍中的時候稱職務!”
“唯,關將軍!”
訓斥了關定後,關羽看向不遠處的一座小土坡,下令眾軍士前往那座小土坡上休整,並準備原地生火做飯。
如今的漢軍算是真正闊綽了,作為朝廷直屬的邊軍,雖說不能與中軍的待遇相比,但即便是在長城附近的荒蕪地段沒有外界補給時,邊軍隨身攜帶的可長期儲存的軍糧種類也極為豐富。
由於只是巡視任務而非作戰任務,關羽麾下這五百騎只是配備了一人二馬,將炊具和軍糧全部放在了副馬的馬背上。
僅僅在炊具上,野外必備的火鐮與火絨,比鐵鍋釜更輕便但更昂貴的銅鍋釜,既可煮飯烹粥又可在夜間敲擊示警的刁斗,甚至還有不到一尺長的小型便攜手工石磨,可供臨時製備乾糧或麵糊,也就是脫水的穀物粉末。
至於隨身攜帶的軍糧,包括脫殼曬乾後儲存在防水的牛皮囊袋裡至少能儲存半年以上的麥粒作為主食,肉脯和醃製的蕪菁、葵菜作為主菜,裝在陶罐裡乾燥儲存的炒茶則是作為飯後飲品並補充營養。
酒水則是作為臨戰前才可飲用壯膽的飲品,平時不可飲用,每日伍長們都會檢查所有人盛裝酒水的酒囊。
當然,最令邊軍士卒認為不可或缺的,還是作為調味品的豆豉醬,以煮熟的大豆發酵製成。
不過雖然天子有心提高軍士們的伙食標準,但肉脯和醃菜的數量受限於財政壓力並不會太多。
漢軍還不足以讓邊軍計程車卒對肉脯和醃菜大啖特啖,然而對於幽州的邊軍而言,豐富的漁獲資源使得魚類的價格極其低廉。
而這也使得幽州誕生了當地特色口味的鹽漬魚乾,鹽漬魚乾也成為了肉脯的廉價替代品。
雖然各地具體的軍糧供應能力和種類略有不同,但營養方面絕對是大大提升,士卒們肉眼可見地變得魁梧,百姓們的參軍熱情也高漲了起來。
尤其是炒茶的供應,誰也沒敢想天子竟然將在雒陽城,最次都是一斤五百錢的炒茶,在遙遠的幽州更是賣到五千錢一斤,相當於半斤金子的價值的貴物,卻是出現在了邊軍士卒們的軍糧之中。
不過這也滋生了貪腐問題,近來並不是沒有軍中貪墨倒賣炒茶的腐敗問題,但一經發現貪墨倒賣軍中茶葉者,一律斬首,抄沒全家家產,男者為奴,女者為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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