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柳燕兒抬眼掃量,便見問話的少年十二、三年紀,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項上金螭瓔珞,又有一根五色絲絛。內裡穿著米白暗紋綢窄袖圓領袍,外罩淡黃底子五彩花卉紋樣緞面四開裾無袖圓領袍,端地神采風流,好似菩薩身邊金童一般的人物。
再看其人一旁,那少年雖衣著略顯寒酸,面容卻尤有甚之,生著一雙桃花眼,真個兒是男生女相、顧盼風流。
“大太太的外甥?”那少年嘟囔一嘴,身旁的少年便道:“想來是大太太家中遠親,寶玉可要見見?”
柳燕兒心下一動,又掃量一眼,暗想此人原是寶二爺。
此時就聽寶玉笑著說道:“我不過是納罕這丫鬟怎地見了我不喊人,以為是府中新來的,誰知竟是外人帶進來的。鍾哥兒,咱們快些走,老祖宗還等著咱們一道兒用飯呢。”
那‘鍾哥兒’應下,與寶玉牽著手進得東大院,轉眼身形掩於花草林木之間。
柳燕兒心下不禁暗忖,這般世家哥兒,家世好,生得更好。若得其垂青做了身邊兒人,可不比如今這般強百套?隨即暗自嘆息一聲,她自家知自家事,這扎火囤的燕字門哪裡還有清白的?這等殘花敗柳之身只怕入不得那哥兒的眼了。
迴轉身形,便見一行人等立在身前三尺,那當中的男子身量中等,身形粗壯,樣貌尋常,面色酡紅,許是方才飲了酒,一雙眸子直勾勾盯著自個兒,自有一股子混不吝的勁頭。
柳燕兒駭了一跳,趕忙斂身一福,正要提了食盒回返自家,便聽那人粗著嗓子叫道:“兀那丫頭,你是哪家的?”
話音落下,柳燕兒正不知該如何回話,就聽一旁的俊俏男子調笑道:“蟠大叔才從錦香院出來就忘了雲兒?來日侄兒定要與雲姐兒分說一二。”
那蟠大叔嘿然一笑,沒言語。另一邊的男子與蓉哥兒有幾分掛相,調笑道:“蓉哥兒不知,錦香院的雲姐兒再好,奈何老鴇子一直不肯鬆口讓蟠大叔贖身。這丫頭顏色雖略遜,可體態尤勝雲姐兒,可不就對了蟠大叔的心思?”
薛蟠這才說道:“還是薔哥兒知我心思。”
賈蓉觀量柳燕兒一眼,說道:“如此還不簡單?待問明瞭叫什麼,過會子我去尋二嬸子說道說道,定將這丫鬟送到蟠大叔房裡。”
柳燕兒入燕字門幾年,除去寶玉那般世家公子哥兒,形形色色的什麼男子沒見過?眼見那薛蟠雙目滿是淫邪之色,頓時急切道:“我……我今兒方才跟遠哥兒進府,不是府中的丫鬟。”
“遠哥兒又是誰?”
柳燕兒道:“是大太太的外甥。”
若說旁人,賈蓉、賈薔或許還會顧忌幾分,可偏偏那遠哥兒是邢夫人的外甥……那邢夫人莫說在老太太跟前,便是在大老爺跟前都沒有臉面,又哪裡放在這二人眼裡?
當下那賈薔不動聲色,賈蓉收攏摺扇說道:“既是自家親戚,此事倒是好辦了。蟠大叔不妨先行領了人回去,待侄兒過去與……遠叔分說一二。左右不過是個丫鬟,諒遠叔也不會太過吝嗇。”
一旁的賈薔蹙眉說道:“這……我看還是先行尋了人分說分說?”
此時的薛蟠卻哪裡管得了那麼許多?今兒他領著賈蓉、賈薔去那錦香院廝混,灑出去幾十兩銀子,那雲兒百般撩撥,偏生不許其入巷。薛蟠這會子正心火升騰,又聽聞柳燕兒的主子乃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魯莽勁頭一上來,上前便扯了柳燕兒的胳膊,道:“不妥不妥,還是蓉哥兒的法子合我心思。哈哈,蓉哥兒,此事便交給你了。若辦的妥帖,來日我在錦香院置了席面連請你三日!”
賈蓉頓時大喜,應承道:“蟠大叔既這般說了,此事包在侄兒身上!”
柳燕兒被扯了胳膊,掙扎兩下卻掙脫不開,心下想著家門就在眼前,緊忙叫嚷道:“蟠大爺快放開奴婢,我家哥兒還等著奴婢呢……”
薛蟠扯了其便走,笑道:“不差這一頓飯,來日我自當謝過你家哥兒,現下還是先隨了我去吧!”
那柳燕兒雖學過幾手防身能為,卻哪裡能抵得過五大三粗的薛蟠,聞言求告不已,身形卻被拖拽著往那梨香院而去。
正此時,柳燕兒瞥見陳斯遠自院兒中行將出來,緊忙扯著嗓子叫道:“遠哥兒快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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