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令正喬夫人:如海遙拜。餘染沉痾,恐不久於人世,不能登門親見,還望令正海涵。
餘與宗佑自幼相識,可謂良朋益友。雖遠隔千里,亦書信互通。宗佑染疾而亡,餘心下大慟……
……餘常緬懷宗佑,不意餘今也病入膏肓。
餘此生上報聖人、下安黎庶,自問於心無愧。
臨終之際,唯掛心小女一人。
小女黛玉,自幼喪母,性本純敏,心尤嬌弱,今失怙恃,餘唯恨不能見其結縭。
今聽聞宗佑有子樞良,秉性純良、才情出眾。若令正不棄,餘願促小女、樞良結秦晉之好。
唯餘子嗣單薄,來日恐愧對先祖。若得令正首肯,望二人來日行兼祧之禮。
所誕長子,既承陳氏名分,襲祖業、繼祭祀,依長幼秩序入陳家譜系,開枝散葉,綿陳家根基;次子歸餘家長房,襲書香世第之名,掌餘長房祖產,賡續簪纓之望,使兩門皆有後嗣承祧,不致宗祧失序、香火斷絕。
若令正垂憐,則餘雖在九泉,亦感念情誼。
臨書涕零,不知所言。
如海敬上。
延康七年正月十六。
其下又有林如海私印。’
再看落款,既有林如海簽字,又有鹽司衙門官印與林如海私印。
仔細觀量筆跡,果然是林如海手書,挑不出半點錯漏來。直把賈赦驚了個瞠目結舌!
好半晌,賈赦回過神來兀自不肯放下婚書,一雙渾濁眸子看向陳斯遠,開口道:“你家中與林如海有舊?”
陳斯遠拱手道:“姨父不知,家父早年林鹽司乃是同榜舉人,還曾一道兒進京趕考。奈何家父名落孫山,林鹽司一路高中探花。此後雖分隔南北,書信往來卻不曾斷過。待林鹽司主政揚州鹽司衙門,家父每歲總會拜訪幾回。”
陳斯遠上述所說全是真話,唯獨他是假的。
隨即陳斯遠擠出一抹苦笑來,說道:“如今家父早已亡故,這信箋到得家中,險些被毀了去。還是家中老僕忠義,悄悄將婚書盜了出來,只可惜先前的書信被燒了個乾淨。”
這話就是純純的假話了。蓋因這婚書既不是寫給陳家的,更不是給陳斯遠的。也不知是偷還是搶,總之此物是孫廣成那廝自賈璉處得來的。之後用了手段消去一些文字,又模仿林如海筆跡添上陳斯遠姓名,直到前些時日方才做好。
也是因為這一封婚書,孫廣成這才裹挾了陳斯遠來京師賈家謀取富貴。
陳斯遠此時心下忐忑生怕露出破綻來,面上卻滿是苦澀。
那賈赦雖直勾勾盯著他觀量,卻不疑有他,只是心下不住的思忖。
林如海雖娶了賈敏,卻始終與賈家不甚親近。其人在揚州為主理鹽政數年,那可是天下數得著的肥缺,再不貪,只拿常例也賺了個盆滿缽滿。
是以前番林如海病重,賈家這才商議著讓賈璉一路護送黛玉南下揚州。內中心思不問自知,自是存了吞掉林如海家產的念頭。
先前賈璉陸續回信,林如海果然沉痾難起,旁人且不提,賈赦可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馬就吞了那白花花的銀子。
如今陡然橫生枝節,林如海竟給了陳斯遠婚書,這煮熟了的鴨子豈不是要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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