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詩為證:
暗芳驅迫興難禁,洞口陽春淺復深。綠樹帶風翻翠浪,紅花冒雨透芳心。
幾番枕上聯雙玉,寸刻闈中當萬金。爾我謾言貪此樂,神仙到此也銷魂。
幾度春風,待雲消雨歇,邢夫人靠在陳斯遠心口,面上餘韻未消,顯得白皙裡透著粉紅。手裡兀自用指頭在他胸口胡亂畫著圈圈,上身只一件豆綠肚兜,下身是才及膝蓋的褻褲。
一雙豐潤的菱腳,指甲塗了蔻丹,這會子正將一隻大腳纏裹起來緩緩揉搓著。
“什——”邢夫人才開口,便覺聲音沙啞,清了清嗓子才恢復少許,說道:“什麼時辰了?”
陳斯遠有氣無力哼哼著道:“管他呢。”
邢夫人道:“他身上有一塊西洋懷錶,你偷眼瞧瞧。”
陳斯遠哼哼著挪動身形,扶腰趿拉了鞋,蹲踞下來果然從賈赦袖袋裡尋見了懷錶,觀量一眼,換算道:“才過醜正一刻。”
“都這時候了?”邢夫人訝然一聲,又慌亂道:“他,他何時醒來?”
陳斯遠回身大咧咧鑽進被窩,枕著雙臂道:“那一整包都讓你用了,我看不睡到天明是醒不過來了。”
邢夫人略略放下心來,又輕輕捶了其胸口一下,嗔道:“野牛也似的,我這會子還疼呢!”
陳斯遠戲謔笑道:“哦?方才也不知是誰——”
“你不許說!”
邢夫人探手便掩了其口。陳斯遠卻張口便在那豐潤的手掌上咬了一口。
邢夫人驚呼一聲,張口便咬在其胳膊上。
“嘶,屬狗的啊!”
見他果然吃疼,邢夫人這才嗤嗤笑著鬆了嘴。
過得須臾,她便問道:“過些時日璉兒就回來了,上回老爺可問了你打算?”
“問了……他私底下可說了打算?”
邢夫人鄙夷道:“鑽錢眼裡了,與我說你這外甥貼心,想要玉成好事呢。嘖嘖,誰不知他是盯上林家那十幾萬家產了?”
見陳斯遠不為所動,邢夫人納罕道:“你就不惦記那十幾萬家產?”
陳斯遠笑道:“銀錢嘛,我自問憑自個兒本事也賺得來。若果然能娶了黛玉,那才是天大的機緣。”
“怎麼說?”
陳斯遠挪動身形側躺過來,壓低聲音道:“林家累世列侯,林如海又是欽點的探花,若真個兒娶了黛玉,其父留下來的人脈就足夠我享用不盡了。”頓了頓,嘆息一聲又仰面靠坐起來,道:“不過大抵是奢望,這事兒八成須得賈家與賈雨村商議。”
邢夫人也道:“黛玉出身高貴,你……除非是高中進士,不然就別想了。”頓了頓,又道:“家中姑娘那般多,你就沒瞧上旁的?說來迎春、寶釵都與你年紀彷彿。”
有些話陳斯遠不好跟邢夫人說道,只是搖頭道:“且看吧。”
他如今對賈家也不過一知半解,好比賈敬為何避居城外道觀?這人可是正兒八經進士出身。寧國府又是大宗,倘若有賈敬在,又怎會讓寧國府胡來?
可偏偏此人往城外道觀避禍去了,避的是什麼禍?莫非賈家牽扯了什麼了不得官司不成?
賈史王薛同氣連枝,四王八公又多有往來,能讓賈敬避禍的,怕是隻有捅破天了!
依稀記得程高本里賈家最後可是抄了家的,為自個兒前程計,與賈家牽扯太深豈非自毀前程?再好比王子騰與賈家的關係,此人一路高升,書中又神龍見首不見尾,最後竟死於用錯了藥……荒唐不荒唐?這藥是不是故意用錯的?這些謎團如今都不得而知。再者說了,他轉過年頂多能進國子監,又哪裡敢奢望名門貴女?
一時間陳斯遠先是迷茫,繼而又躊躇滿志起來。
他卻不知,此番情形落在邢夫人眼裡,竟讓這女子隱隱心疼起來。手兒摩挲在胸膛上,邢夫人撫慰道:“你如今年紀還小,婚姻大事且再等上幾年吧。若來日你果然金榜題名,那榜下捉婿的不知凡幾,說不得就進了哪位貴人的眼呢。”
“嗯。”陳斯遠打了個哈欠,又扶著腰起身道:“時辰不早,我該回去了。”
邢夫人媚眼如絲,掩口笑道:“讓你方才逞能,這會子知道厲害了吧?”
陳斯遠嗔道:“好個玉蝶,分明是你索要無度,這會子又怨起我來。”
邢夫人也不理會其打趣,一邊廂為其整理衣裳,一邊廂低聲說道:“你好生用功,老爺說了,那國子監坐監三年便能出來補官缺。二房那個門生傅試就是國子監出身,二房費了一些氣力這才讓他補了缺。沒幾年,如今也是正六品的推官了。待你國子監肄業,好生求了大老爺,說不得也能補個好缺呢。”
陳斯遠探手挑起那豐潤下頜,笑道:“小瞧我?只是監生出身,怕是正四品的知府就到頭了,我來日還要為官作宰呢。你且等著吧,那國子監一二年我便能讀完,其後一路高中,也入館閣裡做個翰林儲相當當。”
見他胡吹一氣,邢夫人也笑道:“好啊,你若真個兒入了館閣,那等孩兒大一些,我叫他拜你為師。”
瞧著邢夫人一手撫著小腹,陳斯遠掃興的話就沒說出口——雖說掐算了時日,可這會子同房不過比平時機率高一些罷了,哪兒可能一擊中的?西梢間裡傳來兩聲咳嗽,邢夫人頓時面色一肅,當下再不敢說話,只連連給陳斯遠使眼色。陳斯遠忍著腰疼將死豬一般的賈赦搬到炕頭,隨即便被邢夫人打發了出去。
陳斯遠躡足溜到西梢間觀量,見兩個丫鬟依舊睡得瓷實,這才開了房門溜了回去。
卻說邢夫人先是給賈赦褪去衣裳,旋即又溜到西梢間將兩個丫鬟擺好,這才回返炕上舒了口氣。
一夜無話,邢夫人只覺才睡了一會子,便被身旁響動驚醒。
睜眼,便見賈赦哼哼著捂著腰。
這是躺地上受風了?倒是湊巧!
邢夫人嚶嚀一聲慵懶起身,旋即嗔道:“老爺也是,飲了些酒便不管不顧的,我這身子如今好似沒骨頭一般呢。”
賈赦眨眨眼,觀量邢夫人一眼,暗自回想……自個兒昨個兒夜裡癲狂了一回?嗅嗅,果然那氣息若有若無,再加上腰疼無比,想來應是如此。嘖,馬道婆那酒好是好,就是喝完了不大記事兒啊。
含混兩聲應付過去,抄手將懷錶拿過來觀量一眼,眼見卯時已過,賈赦頓時蹙眉道:“都這個時辰了?怎麼不見丫鬟、婆子來伺候?”
此時便聽得吱呀一聲,些許冷風灌入,旋即便有苗兒行進來,惺忪著睡眼道:“老爺,昨兒個夜裡幾個婆子飲了酒,這會子才醒。且遠大爺說了,下了一夜的雪,只怕不好倉促上路,便打發我來與老爺說一聲,說是不若辰時再啟程。”
“唔——”賈赦應了一聲,起身披了衣裳落地,到得床前推開窗扉,便見院中積雪三寸。也虧得一夜風雪,生生將陳斯遠足跡掩了去,不然此時定會露出馬腳。
冷風一灌,賈赦打了個冷顫,緊忙關了窗戶道:“去告訴遠哥兒,不著急啟程,先打發人將官道踩出來,免得路上馬車陷進雪窩子裡。”(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