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周明遠熟練地擺了擺手。
“我們不合適,就這樣。”
訪客體面離開了現場。
終於到了下班時間,周明遠拉開邁巴赫車門,右腳輕踩,讓車子怠速空轉,出風口噴出冷氣。
下一秒,柏林之聲音響裡自動流淌出男低音。
“我從來不想獨身,卻有預感晚婚
我在等,世上唯一契合靈魂~”
封閉良好的車廂徹底隔絕了外界雜音,停車場燈光昏黃,員工早已下班,無人經過。
周明遠把座椅調到仰臥姿勢,閉上眼睛。
李宗盛的這首《晚婚》,直勾勾唱進了他心底。
剛剛和女人的對話,與其說結束的是一次短暫的親密關係,不如說這是一場漫長的告別。
告別一些不合適的人,告別一些走不出的事,告別一個回不來的時代。
在那個時代裡,婚姻就是奮鬥的全部,傳宗接代就是世界的盡頭,一個人的生命無論如何離不開這一切。
父親為後代剷下第一撥土,兒子為婚姻踩下電動車踏板,孫子從出生起就揹負高額彩禮,繼續為輪迴奉獻人生。
直到大廈崩塌。
誰也不知道大廈是怎麼崩塌的。
愛情抵不過麵包,女孩子要學會愛自己,如何以婚化債,保障權益直播間內紛飛的全新觀念,某種程度上是這批告別增量時代的年輕人縮影。
聰明人很難不害怕,也只會選擇優先保護自己。
未來會怎樣,沒有人知道。
唯一確定的是,二十歲純粹又簡單的戀情,像極了黃金時代天邊半明半暗的雲,蹦蹦跳跳,一去不復返。
周明遠輕嘆一口氣,踩下油門,車子緩緩向前駛去。
突然,中控臺上的手機螢幕瞬間亮起。
男人看了眼來電顯示,發現並不是想象中陰魂不散的名字,瞬間調整好情緒,按在方向盤上的右手接通電話,笑著打起招呼。
“關律,有什麼指示?”
對方年輕時也曾就職於某律所,和他算得上是半個同行。
“哈?”
“晚上跑來直播間提問的匿名榜一大哥是呂總?”
“他還真打算拉著你們一塊領證?”
“我靠.!”
聽慣了各種各樣的客戶故事,周明遠很少有怔怔出神的時候。
愛情和真心一向是奢侈品。
但即使是這樣的奢侈品,也有人得到上天眷顧被熱烈地愛著,把整整一摞真心輕而易舉捧在懷裡。
說著不讓直播間的觀眾們羨慕,他卻忍不住回憶起自己的感情經歷,打心底羨慕起來。
好遺憾啊思緒紛飛間,午夜的車速越來越快,直到外環路上那個白光灼眼的急轉彎。
平地起驚雷。
再次恢復意識的周明遠,發現自己正在做夢。
也許是為了彌補遺憾,夢境極其逼真,逼真到他無法分辨。
甚至眼睛都不用睜開,五感在夢中紛紛重現。
晃晃悠悠的輕微失重感和站點播報聲,讓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坐在一輛公交車裡。
濃郁的汗味,返校生行李上的塵土味道,以及各類路邊攤的混合氣息,夾雜著人潮一股腦撲進鼻腔。
還真是公交車。
“好啦,媽媽你們早點回去不用擔心,我剛跟高中同學一起去附近買完東西,在回學校路上了。”
霎時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穿過耳膜,讓周明遠忍不住睜開眼睛。
黑暗被灼眼日光用力撕碎,輕輕側過頭,窗外等候公交排出的長隊映入眼簾。
夢裡的風景就是乾淨啊.好像連常年環繞在上空的霧霾,都跟著消失在理想世界裡。
藍天白雲從未如此清晰。
再一扭頭,讓周明遠更加確信這是在做夢。
這.這不是鍾雨筠嗎?陽光從車窗斜切進來,為女孩側臉鍍上一層淺淺薄金。
耳垂薄得近乎透明,逆光時甚至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管。
回憶中的名字束著馬尾,正低頭跟家人打著電話,脖頸白皙纖長,幾縷青絲拂過面頰,在肌膚間投下顫動的暗影。
“肯定要買啊!江城太陽這麼毒,軍訓第一件事就是把防曬霜換成pa+++的規格才行。”
“室友們給我送了老家特產,感覺人都很好相處。”
女孩是典型的瓜子臉,大眼睛高鼻樑,下頜線條收得極妙,既不過分尖削也不顯鈍重,像是用羊脂玉雕琢出柔和邊緣,藏在光裡泛著溫潤。
總而言之三個字,大美女。
這當然不是周明遠的獨家評價。
作為鍾雨筠的高中同班兼大學同校同學,這麼多年下來,恐怕沒有誰比他更瞭解對方的殺傷力。
我見猶憐的白月光型別,別說象牙塔時期的清純少年了,就連吃過見過的老油條,上了年紀也沒幾個不被這一款牢牢吃死的。
人終究會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這恐怕是顛撲不破的鐵律。
不然怎麼解釋這麼多年過去,鍾雨筠還能走進自己夢裡?
夢裡,也許只有夢裡,才有圓夢的機會。
想到這裡,周明遠一下釋然了。
打量著面前煲電話粥的馬尾辮少女,他輕輕眯起眼睛,展開右臂,下意識想把對方攬進懷裡。
指尖觸及白色t恤,蜻蜓點水般掠過腰肢,然後五指併攏,抵達彈性十足的側腹終點。
十八歲的青春版鍾雨筠,腰間根本找不到任何一絲贅肉,觸手間滿滿的緊繃與活力。
這也太真實了吧?“對,他報的是法學院,和我不是一個專業。”
“你就放心吧,畢竟是高中同學嘛.”
鍾雨筠還在和媽媽細聲細氣地講話。
下個瞬間,她突然瞪大眼睛,偏向車窗的側臉泛起緋紅,從肩膀開始挺直身子,偏過頭,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了過來。
看向值得放心的高中同學。
“媽媽到站了,先不說了哈!”
女大學生自然不存在出眾的情緒控制能力,從小受盡追捧的鐘雨筠更加不需要。
“周明遠,你有病啊?”
從小到大第一次被男孩子這樣抱在懷裡,鍾雨筠飛速結束通話電話,扯開環在腰間的胳膊,提高聲音。
緊接著抬起手,在周明遠小臂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啪!聲音在嘈雜的公交車上,也顯得清脆無比。
火辣辣的疼。
這還是做夢嗎?
周明遠低頭望著小臂肌膚顯現出的一片紅痕,又抬頭看了看擁擠的538公交車,大腦徹底一片空白。
這像極了軍訓前一天,自己被人生地不熟的鐘雨筠拉壯丁,陪著她去光谷購物的場景。
我操不會是重生了吧?老朋友們,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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