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連軸轉了快一個月，周益民骨頭縫裡都透著股乏勁兒。
週六晚上沾著枕頭就睡死過去，直到週日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落在臉上，他才慢悠悠地睜開眼。
窗外槐樹葉在風裡沙沙響，衚衕裡傳來賣豆腐腦的吆喝聲，這久違的鬆弛感讓他長長舒了口氣——總算能歇一天了。
他賴在被窩裡伸了個懶腰，指尖觸到褲兜時，摸到一張硬挺的紙片。
掏出來一看，是廠裡獎勵的腳踏車票，邊緣還帶著油墨的清香。
盯著這張票看了半晌，周益民忽然想起張燕來。
那丫頭在四九城裡的大學，學校離家隔著三條衚衕，每天擠公交要等半天，碰上人多的時候，擠上好幾趟都未必能上去，上次見面還噘著嘴說要是有輛腳踏車就不用遭這罪了。
“正好給她送過去。”周益民一骨碌爬起來，洗漱時對著鏡子笑了笑。
早飯簡單啃了倆饅頭，他從床底下翻出個帆布包，把腳踏車票仔細夾在筆記本里放進去，又往包裡塞了兩包水果糖——那是前陣子採購科發的福利，孩子家準喜歡。
推出摩托車時，金屬零件在陽光下閃著光，他拍了拍車座，這老夥計跟著自己跑了不少路，今天又能派上用場了。
發動摩托車往張燕家所在的衚衕開，柏油路兩旁的四合院錯落有致，牆頭上探出的石榴枝結著青澀的果子。
路過街角的副食店時，周益民特意停下車，進去買了袋張燕的妹妹張璐愛吃的槽子糕。
越靠近張燕家那條衚衕，耳邊的聲音越熱鬧，有提著鳥籠遛彎的老爺子，有坐在門墩上擇菜的大媽，還有追逐嬉鬧的孩子。
摩托車在衚衕口的老榆樹下停住，幾個在門口跳皮筋的小姑娘瞧見他，其中一個梳著馬尾辮的立刻喊道：“燕燕姐！你益民哥來啦！”
周益民笑著朝她們揮揮手：“你們燕燕姐在家不？”
“在呢！剛寫完作業。”小姑娘脆生生地答著，蹦蹦跳跳地往院裡跑。
“燕燕姐，快出來，益民哥帶好東西了！”
周益民把摩托車支好，往車把上掛槽子糕時，就見張燕從院門裡探出頭來，藍布校服上還彆著紅領巾，看見他時眼睛瞪得圓圓的，手裡的抹布都忘了放下：“益民哥，你咋來了？”
“咋，不歡迎？”周益民解開帆布包晃了晃。
“給你帶好東西了。”
張燕臉一紅，連忙擺手：“當然歡迎，來進去坐！”
說著就伸手去拉周益民的胳膊，力道不大，卻透著股真切的熱乎勁兒。
她轉身往院裡走，腳步輕快得像只小雀兒，藍布校服的衣角在風裡輕輕飄著。
周益民笑著拎起帆布包和槽子糕跟進去，剛進院門，就見堂屋門口站著個梳著雙辮的小姑娘，是張燕的妹妹張璐，手裡正攥著塊橡皮，看見他就甜甜地喊：“益民哥好。”
裡屋傳來挪動椅子的聲響，張嬸端著個搪瓷盆走出來，看見周益民時眼睛一亮，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益民來啦！快進來坐，外頭曬得慌。”
周益民打量了一下，並沒有發現張建設，便開口詢問：“張嬸？我張叔呢？”
她嗓門洪亮，帶著股子利落勁兒，“你張叔啊，科研到了最後的關頭，這陣子天天加班，今天也沒歇著，不然準能跟你喝兩盅。”
周益民把東西往八仙桌上一放，笑著應道：“張嬸別客氣，我就是過來看看您和燕子。”
“看啥看，來了就當自個兒家。”張嬸上下打量他兩眼，見他額角還帶著點薄汗，連忙問。
“益民，吃過東西沒有？”
周益民摸了摸肚子，如實回答：“還沒有，早上就啃了倆饅頭，這會子還真有點餓。”
張嬸一聽，二話不說就往廚房走：“那可不行，等著，我給你熱倆饅頭，再把昨兒剩的小米粥騰上，還有醃的黃瓜，就著吃舒坦。”
她說著就係上圍裙，灶臺的風箱很快“呼嗒呼嗒”響起來，廚房裡飄出淡淡的米香。
張燕和張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出點小情緒。
張璐悄悄拽了拽張燕的衣角，小聲嘀咕：“姐，咱媽偏心，平時咱說餓，她總說等會兒，益民哥一來就立馬進廚房。”
張燕抿著嘴沒說話，卻忍不住瞥了眼廚房的方向。
上次她考試回來晚了說餓，張嬸還說：“餓了就啃塊幹饃”
哪有這待遇？她眼珠一轉，走到周益民身邊，指著桌上的帆布包：“益民哥，你帶啥好東西了？”
周益民正看著院裡的石榴樹出神，聞言笑了笑，把帆布包推到她倆面前：“自己看。”
張燕和張璐立刻湊過去，拉鍊剛拉開一半，就看見兩包水果糖，包裝紙上的孫悟空圖案亮閃閃的，姐妹倆眼睛都直了。
張璐伸手就要去拿，被張燕輕輕拍了下手背：“先給益民哥倒水。”
周益民看著這姐妹倆的小模樣，心裡暖烘烘的。
廚房的風箱聲混著張嬸的吆喝：“益民，粥好啦，快趁熱吃！”
他應了聲，眼角的餘光瞥見張燕和張璐偷偷撇了撇嘴，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來。這倆丫頭，還挺有意思。
周益民坐在桌邊，就著醃黃瓜喝著小米粥，熱乎的粥滑進胃裡，渾身都舒坦了。
張嬸在一旁坐著，絮絮叨叨地問著廠裡的事，又叮囑他平時要注意身體，別總熬夜。
周益民一一應著，偶爾抬頭，能看到張燕和張璐在院子裡低聲說著什麼，時不時朝他這邊看一眼。
吃完早飯，周益民擦了擦嘴，看向張燕，笑著說：“燕子，我們好久沒有出去玩，要不然出去玩一下？”
張燕一聽，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想都沒想就用力點頭：“好啊好啊！”
她心裡美滋滋的，早就想跟益民哥單獨待一會兒了。
一旁的張璐聽到這話，也連忙湊過來，拉著張燕的衣角，仰著小臉說：“姐姐，姐夫，我也要去！”
張燕頓時就犯了難，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偷偷看了周益民一眼，心裡盤算著，好不容易有機會跟益民哥單獨相處，要是帶上張璐這個小不點，多彆扭啊！
簡直就是個小電燈泡。可她又不好直接拒絕妹妹，正左右為難呢。
就在這時，張嬸從廚房走出來，手裡還拿著抹布，聽見張璐的話，眼睛一瞪：“張璐，你沒有空！你的作業做完了嗎？我可是記得，你昨天還說數學題難，好多沒做呢。”
張璐被母親這“強硬”的態度一噎，耷拉著腦袋，小聲嘟囔：“我……我等會兒做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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