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書

第66章 羽境一掌,斷夢十年

“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有片刻的沉默,不見人動筷,不聞蟲鳥鳴,葉枯見那兩口子只相對無言。

桌上還有兩碗土。

“都怪你,全都怪你!我說了我做夢夢的不好,準是世道不太平,過些日子再讓他上山去砍柴,你非不聽,你非不聽!這柴砍不砍有什麼要緊?你這一輩子就是倔不過這一兩天!!”

要是在平常時候,男人定要爭上兩句,這兩句不是在嘴上也是在心中,可現在卻是全然滿心自責,那五味雜在心間,一時間竟讓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紅了眼睛。

那是他的親兒子,親骨肉,他又怎能輕易過的了自己這關!?

要是他讓讓步,兒子就不會那時候上山去砍柴,要是他有本事,這桌上哪裡會是泥土就著飯吃充飢,要是他早年能敢拼一拼、搏一搏,說不定就搬進了鎮中,斷不會讓他們娘倆受著山林野地的苦!

屋上茅未補,心下人先衰。

“你哭什麼哭!哭什麼哭!”男人將手在桌上一拍,那常年勞作的手就像一塊驚堂木,拍得那木桌砰的一聲響。

他心下萬般滋味,到了頭來也只說得出這兩句話!

“我不管,虎兒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就看看我活還是不活!”那婦人已是滿頭亂髮披散,哀痛欲絕,待平靜了些後,又只呆呆的望著那一掌空空的,高些寬些的破爛木凳。

不用想,這定是給那孩子坐的,特地加了些高讓他夠得著桌子,特地加了些寬讓他坐著舒服些,只是這夠不夠得著、舒不舒服,都是舊事了。

葉枯見得此景,心下黯然,他不是石頭人,一顆心雖是已有了一層殼,卻也做不到如那太上般滅情絕性,也有七情六慾,自然也懂得這人間悲歡離合中,白髮人送黑髮人最是難熬。

這一對夫妻口中的孩子是誰他又怎麼會不知?

那羽境尊者只隨意一掌,是斷了一條人命,滅了一家好夢,毀了數十載光陰。

葉枯收起了自己想要出去的心思,他怕從自己嘴中說出真相來,只回了原處的茅草上又躺了下去,卻是借修行平復心中波瀾。

這並非他在逃避,而是想助那一對夫婦逃避。平心而論,葉枯心中確實有許多愧疚,若是那青袍道人第一時刻便從焦屍上搜出了心中念想之物,那孩子的命運或許就會大不相同。

“哎,一切皆是造化弄人,天道光陰片刻,人世命運百輪,這一前一後的功夫對於那永恆的天道來說不過須臾片刻,對於這渺小的人而言卻是陰陽兩隔。”

葉枯在心中細細咀嚼這般滋味,那第二段記憶中多是大而空洞之物,斷不會有這般細如毛的小事、小心境。

“我本紅塵人,難解紅塵事,這紅塵怎麼有這麼多的牽牽絆絆,難道真要如玄清前些時候那般起了結廬隱境,歸隱不理世事的心思才能於道途上走的更遠不成?”

思及此處,葉枯頓知自己是生了邪念,連忙收拾了心神,將金行化作魂劍再輔以水行之潤澤滅了這魍魎念頭,又費了好一番功夫清靜寡思,卻是再做不得原先預想的修行之事了。

紅塵煉道亦是煉心,對於踏上了仙途之人而言,修為的增長固然重要,但心性的磨練卻也不容忽視,好比以木桶盛水,一瓢一瓢的固然可以很快將木桶填滿,但其中的水渾濁與否卻全然不管了,而填滿的木桶卻再盛不進新鮮的水。

天道總是公允,修為與心性二者,就如同魚與熊掌,自古就難以兼得。

若你修為高絕世上,遇事不平皆可一劍掃之,奪造化、轉生死,那怎麼能有機會經歷人世諸多離合悲歡,品味紅塵百態?

而你若真個嚐了人世百味,心性被磨練成哪般模樣,還有沒有那求仙問道的心思尚且不論,但那實實在在的光陰卻是度過了,於一身修為上沒有半分增長,到老了來還是凡骨境界,甚至都未曾種下仙根,修出本命真氣,那這輩子於修行一途上的路也就絕了。

有相傳那等年逾花甲,飽經世味的夫子一朝大道開悟而踏盡步羽十三階,在葉枯看來純粹是胡扯,若說其智慧過人,觀世事洞若觀火他還信得,可要說能借此於修行一道上大邁步,一舉成就羽尊之位卻萬萬信不得了。

思來想去,一夜便過。

葉枯本以為自己一宿未眠,徹夜長思,起的已算是早了,卻沒想到已有人在屋裡開始忙活。

屋上那破漏的茅草已是被補上了,不管吵得如何厲害,又有多少苦楚怎麼樣的尋死覓活,這日子是怎麼個過法就還得是怎麼個過法,不會因為你哭一場就變得好,也不會因為你笑一場就變得壞。

那男人收拾好了,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見葉枯醒了便放下了行裝,盛了一碗水放到了葉枯身旁,自顧道:“小兄弟你這命可真大,不知道我那孩子能不能有你這好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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